廣雲袖微拂,顧雲庭方邁一步,忽地被人攥住手腕。
“——?”
顧雲庭轉回身,不明所以地看向賀蘭越。
賀蘭越沒有直接碰顧雲庭,而是隔着一層衣袖拉住了他。少年唇線微抿,似乎在醞釀什麼。
他在那裡杵着,不許顧雲庭走,又不說話。顧雲庭挑挑眉,向賀蘭越投去疑問的視線。
賀蘭越目光略沉,終于道:“師尊之前不是問我,為何送你那些東西……”
顧雲庭恍然,此刻心結已解,他生出閑心:“不是因為‘想送就送’?”
賀蘭越被自己先前的話堵回來,表情一窒。
他低低道:“……不是。”
“高階的陣法符箓,以及煉器煉丹,必須要用到妖靈精怪所産的材料。但師尊不願意輕易殺生,那我便替師尊準備。”賀蘭越一字一句地說,每個字從他嘴裡蹦出來都分外艱難,說一個字掌下攥得就更緊一分,好像不用力就沒力氣繼續說下去。
但他沒想到這個人連洗幹淨的材料都接受不了。所以第二次,他又多花了許多功夫,将所有材料分門别類研制好了才送過去。
顧雲庭愣住,萬萬沒想到賀蘭越緘口不言背後是如此細膩的心思。
賀蘭越說完立刻松手退後,眼裡又翻湧起沉沉的陰郁。
“你……”顧雲庭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輕輕揉了揉賀蘭越發頂。這次賀蘭越沒有反抗沒有躲,就乖乖站在原地,任顧雲庭揉來揉去。
這麼多又這麼複雜的心思,全藏在心底窩窩屈屈,悶不吭聲,等着别人去當他肚裡的蛔蟲,實在是又有些可氣的好笑,顧雲庭揉完兩下,忍不住轉撫為拍。
他不輕不重在賀蘭越後腦勺扇了一下,忽然問:
“你可知七日後是什麼日子?”
七日後?
賀蘭越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他不明白顧雲庭為何忽有此問,在他前世的記憶中,這一段時日并無值得格外注意之事,也無事需要處理。
賀蘭越微微皺起眉,他橫來豎去經緯縱橫地想過一番後,電光石火間靈光乍閃,七日後是六月二十一。
是,他的生辰——倘若他沒記錯的話。
賀蘭越猛擡頭,想問個明白,卻發現顧雲庭早已飄飄然回山。
黑衣少年衣袂撩卷,不多時也趕回連瓊峰去,他來到顧雲庭桌前,仿佛漠不關心地左右晃了兩下。
晃夠之後,他步子一停,問:“弟子愚鈍,不知七日後是什麼日子。”
顧雲庭手中拿着一枝回來時順手采的山茶花,他輕瞥賀蘭越,心中唇角微勾,擡手将花枝插入瓷瓶,偏不遂賀蘭越願。
“七日後?”顧雲庭聲音疏淡,“七日後為師煉的仙丹要出爐。”
聞言賀蘭越臉色幾變,最後硬着面孔告退。
看着少年負氣離開的背影,顧雲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嗤嗤而笑。
但他逗一次開心,最後卻為難了自己。他要為小越同學挑一件生日禮物,自然要投其所好,但賀蘭越平日裡總是一副世間萬物漠不關己的狀态,看不出好惡喜厭,被他逗這一回,更變得金口難開。
*
伏黎東市靈心坊的掌櫃站在顧雲庭面前,笑容漸僵。
今早上坊裡迎來這位客人,直言要取坊中最好的東西來看,夥計見其周身氣度清逸出塵,想是難得的貴客,請他來親自接待,誰曾料他将人迎入雅房,說得口幹舌燥,壓箱底的寶物幾乎要搬空,此人猶嫌不夠好。
掌櫃勉強笑道:“敝坊珍品皆系在此,竟無一件能入尊眼,不知道您究竟想要什麼?”
顧雲庭心中暗歎:确實都不夠好。靈氣衰微,散修與宗門修士能獲取的資源差距實在過大,伏黎一城最大一間商坊的珍品若放去道雲宗,恐怕隻能放在宗門倉庫第一層,即便外門弟子也可以任取任拿,無怪乎書中各家小門小宗皆依附于強宗之下,甘願仰人鼻息。
顧雲庭挑看半晌,隻有一柄法器堪堪入眼。一柄玄黑雙頭刃,地階法器,在一衆商品之中等階最高,與賀蘭越先前毀去的那把雙頭短刃有幾分相仿,在賀蘭越煉出本命靈器之前,這把武器當作過渡算是合用。
他先且帶上短刃,在掌櫃送佛一樣的态度裡步向外間,臨下樓之前,顧雲庭餘光掃過展覽在外的貨格,倏地目光頓住。仙者緩步踱近,修長如玉的指節擡起那擺在貨格裡的小東西。
“就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