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辛被他笃定且微冷的語氣吓了一跳。
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強烈的情緒,就像一座冰山忽然裂開一條縫隙,“轟”的一聲。
“為什麼一定是我。”
林幼辛滿肚子疑問,眼神忽然變的銳利,心中懷疑陡升。
她覺得周禀山的堅持有點怪,難不成是圖她錢,想以後吃絕戶?
“那你呢,為什麼不願意了。”
周禀山不知道她心裡這些小九九,但神色已經平靜下來,且手依舊圈着她的腳腕,有種風雨不動的運籌帷幄。
林幼辛微怔,某種意義上,自那天她在車裡主動發出邀約後,他們的關系就自動進入“婚約締成”的階段,包括今天的私人晚宴也是一樣,已經在衆目睽睽下亮相的兩個人,和官宣了沒兩樣。
她臨時反水确實可惡,顯得很沒教養。
于是大小姐理不直氣也壯的昂頭狡辯:“......我什麼時候說我不願意了?”
周禀山呵笑:“那你為什麼問我?”
“......就,随口一問啊,畢竟是婚姻大事。”
“所以你的意思,就隻是問問?”
“......對,對啊。”
周禀山點點頭,拆開一張酒精濕巾,擦幹淨自己的手指,才去開創可貼。
“好,那你不用問了,我不喜歡反複變動,保持現狀最好。”
“原來你堅持找我隻是因為不願意變,那你找一個别人......啊疼!”
林幼辛小聲痛呼,她感覺周禀山在貼完創可貼後,暗戳戳在她破皮處蹭了一下。
周禀山頓了下,而後一臉平靜的擡眸:“不好意思,下手有點重。”
林幼辛才不信。
她咬住下唇,一雙眼睛蒙了一層濕潤的水汽,瞪着周禀山,咬牙切齒:“你故意的!”
周禀山眼神睨她:“我為什麼要故意?”
“你不高興我說别人!”
周禀山盯着她看了幾秒,總算笑了:“幼辛,你從小就聰明。”
呵呵!誰要他誇啦?
這個冰山腹黑怪!
林幼辛氣的想踹人,但她一隻腳腕還在他手裡輕松捏着,想踹也受約束,眼下來回亂撲騰,“放開我!”
她今天穿的是一條香雲紗的旗袍,開衩設計,高度已到膝蓋之上,這樣大幅度的扭動,一雙纖白的腿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周禀山眼神一暗,俯身按住她:“你穿着開衩旗袍,确定要這樣鬧?”
男人的手很大,一隻手就能牢牢圈住她一雙腳腕,此刻半俯下身與她對視說話,距離驟然拉近,鼻息間是他身上熏過的青竹香氣,淡淡的,很迷惑人的清潤感。
林幼辛氣虛一瞬,卻不甘示弱的盯着他,回嗆:“走光了也是你的錯,你放開我我不就不動了嗎!”
腦回路好清晰。
周禀山怔了下,随後投降般笑着松開她,恢複半蹲狀态,耐心詢問:“要不要幫你穿鞋?”
“不要!”
林幼辛氣鼓鼓的坐起來,當着他的面把腳塞進那雙紅色高跟鞋裡,就是力度有點大,難免刮蹭到傷口,她咬着牙沒發出聲音,忍了。
周禀山就這麼看着,也不說話,再分神收拾剛才給她用過醫療垃圾。
一坐一半蹲,兩廂對視,原本客氣疏離的氛圍莫名被打破了一點,現在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尴尬!
而林幼辛被他這麼一搞,一時竟也忘了自己想要毀約的緣起。
“幼辛啊,你爺爺找你呢,你躲在......”
忽然,門外傳來一道聲音,緊接着隋姨象征性的敲了兩下門就推開,結果撞見這幅場景——
準姑爺半蹲在小姐身前,一臉溫和笑意,至于她家小姐麼,正紅着一張臉,欲蓋彌彰的向下拉拽旗袍。
隋姨“哎呦”一聲,當即絲滑後撤,躲去推開的半扇門後:“不好意思啊,不知道周先生也在,那個,幼辛,你爺爺喊你去茶室!”
林幼辛被隋姨一連串動作搞得更加尴尬,往門外瞪:“隋姨你好作怪,躲什麼躲嘛!”
周禀山這廂已經站起來了,一張端肅的臉也看不出來尴尬不尴尬的,隻問她:“扶你去茶室?”
林幼辛低頭看一眼他的手,果斷的将身子一側,哼氣:“破皮而已,正常人哪有那麼矯情的。”
别想再占她便宜!
周禀山無奈搖頭失笑,收回手,側身給她讓路:“你請。”
他越遊刃有餘,林幼辛越生氣,幹脆瞪他一眼,摔門走人。
外面的宴會還在繼續,一群西裝革履的在敬酒寒暄,這個總那個總,可能見都沒見過,臉上的笑也能擠的像花兒一樣。
林幼辛一路穿過喧鬧的人群,走進日常待客用的茶室,隻見爺爺林介平已經在等她。
她拐着腳去一側榻上坐下,靜靜的等林介平發話。
林介平自她進來就瞧見她臉上酽紅,像氣的,也像羞的,索性也不直入主題,而是先蛇打七寸的笑問一句:“怎麼和禀山在休息室待那麼久,哪裡不舒服?”
林幼辛僵了一下,随後鎮定的玩自己身上的流蘇帶子:“......鞋不合腳,磨破皮了,他去買創可貼給我送進來。”
“哦,送創可貼要送半小時?”
林幼辛忍無可忍的擡頭:“他給我貼了好了吧!醫生見人流血還有袖手旁觀的嗎?”
大小姐要煩死了,持續炸毛。
林介平滿意的笑了,慢悠悠拈起一杯茶:“我就說禀山能管住你,也就他能讓你吃着排頭。”
林幼辛撅了下唇,不搭茬。
撇下外面一屋子的達官顯貴不招呼,叫她進來說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才不信。
“您叫我進來究竟想說什麼,直說吧。”
林介平微笑:“幼辛,你從小就聰明。”
林幼辛:“......”
總覺得這不是好話。
她單手撐額:“求您給個痛快。”
林介平見她這樣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開門見山:“我的意思是,你年前盡快和禀山做登記,給明年開春辦婚禮留點準備時間,你覺得呢?”
林幼辛心裡“轟”的震了一下。
說沒有預感是假的,她這幾天一直在等林介平下指令,今天是個再好不過的契機。
她錯愕擡起頭看向爺爺,滞了兩秒後,又緩慢垂頭:“......周家長輩那邊什麼意思啊?”
“禀山母親早逝,父親和弟弟在京裡工作,最近走不開,主要還是你周爺爺周奶奶做主。你周爺爺的意思......”
林介平猶豫一瞬,歎氣:“你周爺爺的意思,看禀山自己決定。那孩子主意硬,别人的話都不聽。至于禀山麼,我也旁敲側擊的問過,聽意思是希望盡快,估計也嫌催婚催的麻煩,從京北躲來西城也躲不開,不想應付了。”
林幼辛心想她已經體會過了,他連再多見一個的耐心都沒有。
事已至此,她好像也沒什麼發言權了,反正早結晚結都是結。
“那就...你們決定好了,選個日子,我去登記。”
林介平沒想到這個反骨仔這次這麼配合,還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口舌。
“圓圓,你不是框爺爺吧。這日子要是定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再反悔,我和你周爺爺幾十年的交情就真沒了。”
圓圓,林幼辛的小名。
她出生時難産,差點一屍兩命,林介平就給她取了這個乳名,意在阖家團圓。
但自從林儉章過世後,她和林介平都有意識的避開這個名字,因為太諷刺。
“...爺爺,說實話,我有點怕。”
林幼辛腰脊一塌,頹然的趴在桌子上。
“怕什麼?禀山是個好禀性,他不會虧待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
她眼眶忽然發酸,嗫嚅:“過不好怎麼辦?萬一他家暴、出軌,殺妻吃絕戶....”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林介平震驚又好笑的在她腦袋上撫一把,“他雖然是個醫生,但家裡公司的股份也有他的份。雖說沒你的家底殷實,但也不差。這人有了錢啊,大部分的問題都能解決。”
“出軌也能解決?”
“出軌有什麼好解決的?”林介平哼笑一聲,“他出你也出!到時候簽好婚前協議,大不了離婚讓他淨身出戶,爺爺給你撐腰,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