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彎月漸漸隐去,唯有幾粒蕭瑟的星子閃爍在空中,青蛙的叫聲和蟬鳴聲相互應和,此起彼伏,擾得顔霁越發難眠,盯着床邊的帷帳發呆。
已是第二日了,距那告示上的時間僅十餘日。
無論明日茯生的答案是什麼,她都得做好萬一,救自已于水火之中。
若是他能将那玉佩交來,去當鋪裡典當幾錢最好不過,待她攢夠了錢自然會贖回,又或是待他自拿了銀錢來換亦無不可。
至于那日要他嫁來的話,不過是句沖動之言,逼他快些下定決心,他那樣難伺候的人,何人能忍受?
理好腦袋裡亂糟糟的思緒,顔霁才生出些困意來,下意識地翻身,攀上婁氏的胳膊,阖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耳邊纏繞着嘶嘶的哮鳴聲,如同一組老舊的風箱拉個不停。
顔霁被吵醒,睜開眼睛,徑直看向聲音的來處。
——婁氏。
此時的她雙眼緊閉,渾身抽搐,長大了嘴巴,急促的呼吸着,如同一條被扔在岸邊,遠離水源的魚兒,顔霁被驚得爬起,立刻伸手輕撫着她的心口,趴在她的耳邊,試圖将她喚醒。
“阿娘!阿娘!”
此時屋外的裴濟已然醒來,那日的遇襲早已讓他不得安眠,時刻保持着警惕,稍有風吹草動,便能立刻作出反應。
“可是哮症?”
裴濟隔牆問道。
“我......我不知。”
顔霁心急如焚,她從不知哮症竟會在半夜時無緣無故的就犯病了。
“點燈,将症狀一一說來。”
顔霁依言照做,忙下床,端着燈映在床榻内,仔細觀察。
“阿娘好像喘不上氣,渾身抽搐,手都蜷縮在了一起,攥的很緊,我拉不開。”
裴濟了然,此病當是哮症無疑,随即交代,“将人平放,從喉處向下順氣至腹部,反複作之,若能将人喚醒最好,一呼一吸,放慢拉長。”
顔霁立刻照做。
“阿娘,你慢慢來,一口一口吸氣,你摸摸我,别害怕......”
顔霁不停地喚着她,一下一下給她順着心口,呼吸之間緩緩交替,眼眸中漸漸泛起了晶瑩。
“阿娘,你快些醒來,我還沒跟你學繡活哩?你不是要我學嗎?我學了便給你繡隻肥鴨子,等鴨子長大了,烤着吃好不好......”
肥鴨子?
屋外的裴濟扶額,不想這前日還粗鄙不堪逼婚要錢的小娘子,此刻也有這般脆弱流淚的一日。想來是因着這婁氏與她為母十幾載,待她和善寬仁,不似那奪他性命的盧太主殘忍無良。
“晚——娘——”
“阿娘!”
見她終于睜了眼,眼眶中的淚珠再也忍不住了,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隻有婁氏一個親人,也隻有她還能讓她體會到父母的疼愛,不至于在這個時代裡毫無希望的沉沒下去。
“别——别哭——”
顔霁慌忙點頭,擡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
“阿娘,你别說話,慢慢呼吸......”
顔霁跪坐在床邊,慢慢帶她調整呼吸,親眼看着她平緩了呼吸,僵硬的身體慢慢恢複,一吐一吸之間,婁氏輕輕拍了拍了她的手。
“阿娘,還難受嗎?”
顔霁将人扶起,小心翼翼倚着床榻。
婁氏搖了搖頭,為她展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好多了,可是吓着你了?”
顔霁眨眨眼,“你沒事就好,等會兒我去尋小沈先生來看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犯病了?”
“不礙事,”婁氏緩了緩,“從前也有過,歇歇就好了,用不着去請先生來看。”
雖是這麼說,看着她蒼白的臉色,顔霁卻是放心不下。
守到天色微亮,晨光絲絲縷縷透進屋内,缭繞在半空中的晨霧還未完全散盡,婁氏瞧着趴在床邊歪腦袋的女子,拍了拍,“睡會兒罷,有事阿娘喊你。”
顔霁眨了眨眼睛,晃晃腦袋,清醒了精神,湊近了看她,“還難受嗎?”
“長不大了,”婁氏笑她,摸了摸她的額間枕出的紅印,順了下耳邊的碎發,“不難受了,睡會兒罷。”
顔霁見她神色如常,才爬上床榻,安心睡了會兒。
“項氏!”
“項氏!”
顔霁心頭一顫,從睡夢中驚醒,顧不得思考這陌生怪異的稱呼,卻下意識的覺得這是喚的自己。
四處一掃,床榻内側不見婁氏,扯開帷帳,還未下床,一眼便注意到了倒在門邊的人。
顔霁跳下床,來不及穿鞋,立刻飛撲到婁氏身旁,急聲喚道,“阿娘!阿娘!你别吓我!可能聽見?”
裴濟看着跪在地面上驚慌失措的女子,此刻雖是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卻不似往日那般令人厭棄,倒令人覺出幾分情味來。
“将人平放,指按人中。”
顔霁下意識地照做,恍恍一瞬,婁氏悠悠轉醒。
“真是......吓着你了......”
“我扶您上床歇會兒。”
顔霁隻顧着搖頭,神經緊繃,仿佛下一瞬就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