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霁随他入到内室,一動不動,僵硬地站在門邊。
裴濟的目光從她那緊繃的臉上掃過,緩緩移到她緊緊抿着的唇瓣,最後落在那緊握的雙手上,他猛然發現,這個女子不僅僅是表面那般粗鄙貪财,其内裡有着莫名的高傲。
一介鄉野女子,有如此傲骨,竟不肯吃他賜下的飯食,這引起了他的興趣。
裴濟張開雙臂,盯着那木頭般的人,冷冷說道,“更衣。”
顔霁不得不上前,映着屋内昏暗的燈光,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間。
解開腰帶,取下玉佩,褪去衣衫。
顔霁在第一步就卡住了,她還沒給男子解過衣衫,便是沈易,那夜也是他自己動的手。
摸了兩下,顔霁的手就停住了,也不見裴濟有所動作,他仍是張着雙臂,自上而下盯着站在面前的人。
顔霁又嘗試了下,垂下了手,坦誠開口,“我解不開。”
裴濟深深看了她一眼,這女子慣會裝模作樣,他沉聲問道,“一介婦人,如何連腰帶也解不開?”
顔霁頓了下,恍然意識到他話中有話,她忍住心口起伏,閉了閉眼,不願與此人多言。
裴濟卻毫不在意,面無表情的盯着她,伸手自解了腰帶,衣衫褪去,一并扔到她懷裡,隻着一身中衣,踏着步子朝浣塵走去。
“沐浴。”
留在原地的顔霁懷裡還托着他剛剛褪下的衣衫,聽他這麼說,卻是定住了腳一般。
他就是故意的。
不就是解個腰帶,又無端提起沈易,明晃晃的是在羞辱她,也是在威脅她。
顔霁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可她覺得心口這般憋悶,隻怕是無論如何也忍不過三年了。
“進來!”
那命令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顔霁将手中的衣衫沒好氣的往那桙楎架一搭,順了順自己的心口,下了定決心轉過身去,盡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靜。
她輕輕步入浣塵,蒸汽氲氤其中,迎面走來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一股潮氣萦繞着,身上的中衣被水浸濕,緊貼着精瘦健壯的軀體,濕漉漉的頭發貼着鬓額,滑落的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閃着微光,随後墜入至棱角分明的下颌間,沿着脖頸,一路向下。
顔霁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這麼火熱的場面,轉身掀了簾子便走,身後的裴濟卻眯起了眼,透過那顫動的簾子,盯着一閃而逝的退紅衣角。
此女,當令李平一探。
倉惶逃出的顔霁一溜煙跑了出來,院外的寒風呼嘯而過,帶着一絲淩厲,将樹枝上未曾落下的葉兒吹下,飄散在萬籁俱寂的夜中。
顔霁被冷風吹得清醒了很多,盡是那屋内并沒有點燃爐火,但有幾層黃緞撒花門簾遮掩,内裡另有重重帏帳,雖比不得燃燒爐火溫暖,也與這院内的凜冽寒涼相差甚多。
守門的衛士已經退到院外,此時院内仿佛空無一人,連她與青萍暫居的屋子也不見一絲光亮。
蕭蕭北風吹來,散粒的雪花打在身上,顔霁猛打了一個噴嚏,看着那已經關閉的屋門,腳下的步子猶豫再三,終是踏了出去。
“青萍,青萍……”
顔霁抱着雙臂,拍了幾下屋門,正聽得屋内有人應她,還未上前一步,身後又傳來了那幽幽的聲音。
“進來。”
顔霁眼看着青萍已經打開了門,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可身後也有一道目光緊緊盯着,吓得青萍已經低下了頭。
“沒事,你回去睡罷。”
顔霁朝她笑了下,蒼白的臉色愈發顯得可怖,可她幹脆利落的轉身,拾階而下。
低垂着頭的青萍沒瞧見顔霁的神情,隻能隐隐看見那衣衫下擺漸漸消失在眼前,地面上留下一行錯亂的白色腳印。
顔霁掀開簾子,進到昏暗的内室,将身體隐藏在陰影之下。
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顔霁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難道……
顔霁不敢再想下去,這些日子她能感知到裴濟對她,不過是一種折磨的快感,但到底為什麼折磨她,她從來都沒有想通過。
她自認為相貌平平,并無什麼鉛華之處,而裴濟既是為了折磨她,将她與沈易分隔兩地,逼她為奴為婢,百般折辱,如此還不能滿足他變态的快感嗎?
若是深夜寂寞,以他河東裴氏家主的身份,什麼女子尋不來,隻怕是成千上百的女子都要追趕着。
更何況他年歲不小了,身邊怎會沒有家眷妻妾,又何必要召她?
顔霁臉色煞白,緊握的手指微微顫抖,這一切落在裴濟的眼中,他又覺得可笑,什麼高傲,還是那般的粗鄙淺薄,就這麼輕易被自己吓破了膽子。
“過來。”
裴濟淡淡開口。
顔霁屏着呼吸,鼓起勇氣,走到那危險之處,卻不想他随手朝自己扔來一塊布巾,往那榻上稍一斜坐,閉上了眼,“将頭發擦幹了。”
顔霁盯着手中的布巾眨了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微濕的長發垂在身後,發梢處還滴着水滴,顔霁站在後面,捧着手中的布巾,一下一下的擦拭起來。
幾縷碎發随意垂落在臉頰兩側,其中一根貼在那紅潤的嘴唇間,上首的鼻梁挺直,緊閉的雙眸削減了幾分寒厲之氣,棱骨分明的臉龐又添了幾分俊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