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掏出的是一塊留影石。
時愉失笑,卻毫不意外。
她現在和銀發公子并排站着,在外人看來他們都互相認識,是同行人。
單看兩人的背影便知是翩翩公子和婀娜玉人,所以更有甚者以為他們是一對仙侶。
褚枭面前站了一男一女,看起來都是上了年紀的,都矮了他兩個頭。女的看起來很是圓滑敏捷,男的捋着自己的白胡子。
二人的對話刺着灌進褚枭耳裡:
“你别說,那狡猾小丫頭的這對仙侶好友還挺般配的。”
“是啊是啊,要我說,這麼貌美身段好的小女仙啊,就得這種長得好看的少君才配。
“你是不知道,我上月去說媒的那家小女仙啊,那長得也是這麼标緻嘞,結果呢?竟然已經許别的男修了,我說什麼人比我選得還要好,結果是個脾氣臭的醜八怪,給我可惜的呀……”
兩人說話毫無顧忌,聲音宏亮得叫周遭人都能聽到,于是很快就有别的人加入了對話,最先開口的是一個看起來年輕但是長着一雙綠豆大小眼睛的男修,他臉上明擺着不贊同:
“這位阿嬷啊,可不帶這樣以貌取人的啊。那誰說長得好就能配了啊,那萬一是個弱的,連自己的仙侶都保護不了,那談什麼般配?要我說,還是得看實力。那銀發男一看就是個小白臉,指不定比女仙還弱呢,而且我看也沒那麼好看,這算好看嗎?”
那說媒為生的老媪一下就炸了,吹胡子瞪眼地準備給那其貌不揚的男修怼回去。褚枭倒是覺得這男修說得在理,但馬上老媪的叫罵聲就響起來了,她手叉着腰,眼神透着鄙夷:
“你長成這副德行,還說人家不算好看?你問問大家,那銀發少君好不好看?”
她最後一句話比之方才又大了些,被她聲音吸引注意力的人都看了過來,周遭頓時響起一片稱贊聲,各個說銀發公子背影一看就不俗。
更别說後來時愉和銀發公子對了從場上稍微退下一點而轉過了臉,人們更是驚為天人。尤其是那說媒的老媪,在她口中時愉和銀發公子就是天生一對,是眼睛鼻子嘴都相配的金童玉女。
褚枭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拳頭捏得咔咔響,直到所有人都閉嘴了才稍微停止了劇烈的出氣聲,但是仍然面色緊繃,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衆人突然一下說不出話了,急得以為自己出了什麼毛病,再一看身邊人,發現大家都說不出話了才意識到有人給他們集體施了封口咒,氣得唔唔直叫。
等到褚枭走之後他們才恢複過來,個個憋得臉色通紅,卻也找不到人算賬了。
褚枭忍不住上前,想直接閃身越過前面那些人直接到時愉身邊去把人從礙眼的家夥身邊拉開,可是他僅僅邁出了一步就頓在了原地。
那人真的,“長得好看”?
什麼才算長得好看?
身形修長的魔君長睫低垂,燈光照耀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影子,黑沉眸間隻有苦澀,下颌緊繃。
他眼裡從來沒有美醜。他從來沒有真正生活在人堆裡過,在隻有兇獸的荒界中長到三百歲隻見過時愉一人,後來出了荒界他也一直獨來獨往,去的都是人迹罕至的獸類出行之地。
長相很重要嗎?
這個問題對他無解。
他偶爾從水中、從兇獸碩大的眼睛裡看到過自己的相貌。但是在水中的他是被人厭棄抛棄的困獸,在兇獸眼中的他是獵物是敵人……
他之前從沒在乎過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但是印象中,似乎……沒有人像說那個銀發男一樣說過他。
他……配不上時愉嗎?
褚枭再度朝銀發男子望了過去,仔細打量着他的長相,看到他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溫和氣質頓時呼吸不暢。對方也注意到了他與衆不同的視線,投以一個略帶疑惑和戲谑的笑。
這樣的冒犯褚枭卻無心計較……
褚枭被此前從未想過的事情擊倒了,讓他雙腳像被綁了沉重的金剛石,止步不前。
等到人群散開,羲冉冉像隻快樂的小彩蝶一般帶着時愉出現時,他甚至不敢讓時愉看到自己的臉。
他隻能逃一般地偏過自己的頭,用餘光注意着時愉她們的動向,然後默默與衛兵們一起跟在她們身後。
“哈哈,時愉,幸虧我記起來了要用留影石把我推黃泉針的風姿給記錄下來,我要拿回去給——”羲冉冉微頓,“拿回玉境給父親母親看!”
時愉此時已經知曉敲擊黃泉針是瓊境的習俗,似乎是這裡百萬年前就有的,連來源都模糊了。而且雖說是習俗,卻如今晚所見的一樣,一段時間裡面隻有某一個特殊的人才能得到這樣的機會。
據說得到這樣機會的人在敲擊之前小聲念出自己心中的願望,就一定能實現。
若這是下界的傳說,那時愉一定不會相信,但是這種說法在上界不是沒有,所以她倒是很理解冉冉會這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