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枭伏在她床邊,渾身扭曲、皮膚皺縮,整張臉煞白一片,臉皮緊貼面骨,兩頰和眼眶深陷……不像人,像鬼。
比床上的她還像個死人,活死人。
時愉腦子不禁想起什麼,她飛快去看床上的自己,果然看見了褚枭黑袍之下與自己掌心緊緊相貼的手。
——“我的體内為何會有你的血?”
——“你死時失血太多,靜脈枯竭,唯有用我的血才能救回你。”
她倏然間就明白褚枭為何是這幅油盡燈枯、失了血肉的模樣了。他平平淡淡一句話帶過的“她體内有他的血”,原來是這樣做到的。
他現在這幅模樣比暴戾嗜血時還要可怖,怕是一兩百歲的孩童見了都要吓哭,叫人不忍直視,然而時愉卻盯得眼都不眨。
而她怔愣的這點時間裡,褚枭已經笑起來了。他看起來有些癡傻,嘴裡喃喃自語。
時愉見狀慢慢湊了過去,聽見他說的是:“這下你死不了了……”
然後他說:“你等着,我這就去魂域裡聚你的魂識,快些、快些讓你回來。”
見他馬上要閉眼,時愉想起來自己進來的目的,她還來不及調整自己的情緒就在他耳邊大喊:“褚枭!你給我醒醒!不許閉眼!這是夢!”
魔君低垂的眼皮一頓,時愉看見他慢慢轉頭朝着自己看了過來,她還來不及喜悅,就瞧見他眼睛一亮,又勾起唇角道:“原來這裡還有一團你的魂識,差點就要錯過了。”
下一刻,他枯瘦的手就朝時愉抓了過來。
“你——”眼前一黑,時愉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攥住。
本來以為褚枭是抓她進魂域了,誰料眼前重新恢複光明時,時愉發現褚枭還是在主帳裡。
依舊是她自殺的這一天,但和剛才見到的有些許不同。
比剛才要更早一點。
她和褚枭一起看到了自己雙眼緊閉地躺在床上脖子冒血的模樣。
褚枭踉跄撲向她床邊,捂住她的脖子,頓時玄色魔功充盈了一室。
有蒼境兵因他的突然到來而跑進來詢問。
他破碎急促地大喊醫修……
時愉這才反應過來為何沒有延續方才他進魂域的記憶,原來他最痛苦的還是她的死,所以要一直循環經曆這一段。
她開始努力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不去看餘光中他慌亂痛苦的背影,開始回想自己是怎麼從回憶中醒過來的。
她隻經曆了一次回憶,中途是在給苟婆挖墳時看到了自己手上纏着的乘黃猛地回想起前因後果的。
再一看褚枭,卻是跟自己情況完全不同。
暴君明明該是穿着的是他找小厮買的暗紫色錦袍,可現在他穿的是他以前的玄色金紋袍!就連發冠之類的配飾都是他從前的那些。
難道是因為他經曆太多次所以變得與自己回憶中的自己裝束分毫不差?那這該如何破鏡?
時愉焦急地環顧四周,試圖尋找到一個突破點。
蓦地,她看到了床上的自己,想到了什麼心跳突然加速——她現在應該已經死了,魂識已經出了靈府,那是不是她現在的魂識就能重新進去了?
時愉這麼一想,覺得可行,于是飄了過去。
到了床邊看到褚枭要死不活的樣子依舊讓她心生異樣。
于是她速度加快,飄到了床上的自己眉心之上。慢慢貼近接近冰涼的皮膚……果然,她暢通無阻地進了自己的靈府。
時愉開始試着控制自己的身體,随即就感受到了源源不斷送進自己身體裡的魔功。她竟然真的是可以控制褚枭回憶裡自己的身體的!
接着她便驟然睜開了眼睛,讓褚枭呼吸都停了一瞬。
時愉醒了,但他手上為她輸靈力的動作不敢停,隻能死死地盯住她,咬牙道:“你這是怎麼回事?誰幹的?誰動的你?”
聽到他如此問,時愉想起來他們那個時候是怎麼個狀态。那個時候她用香爐暗算了他被發現,他氣急将她帶去暗營,用那些酷刑吓唬她,然後帶她去了冰泉,她發了高熱,醒來後就是在主帳……他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她是自殺,以為是有人刺殺。
時愉不打算回答他,但是動了動唇想喚醒他,可是根本說不出話來——雖然她是醒了,但身體還是死了的狀态。
這時覃耕帶着醫修來了,醫修上前檢查時愉的狀況。
越是檢查他越是疑惑,眼前女仙的身體分明是接近屍體的狀态,可是人卻是醒着的。
不過這樣才是最好,畢竟方才他剛來時看到整個主帳都充斥着魔功的時候吓得腿都軟了,他根本不敢想,若是人真死了他們這些底下的人該怎麼活。
醫修硬着頭皮開始給時愉療傷。
褚枭面色冷凝地在旁邊看着,終于發現了時愉脖子上傷口的端倪——上面萦繞着的靈力有熟悉的氣息。
醫修一隻手用靈力給時愉止血,一隻手從她的傷口上取出那四枚暗器。
褚枭撚起一隻,端詳上面鋒利的刃。蒼境主呼吸一窒,瞬間一陣氣血翻湧。時愉的暗器他看過那麼多次,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筆。
醫修不知道為什麼蒼境主将将平息的怒氣又升騰上來,隻能加快自己給時愉包紮的速度。
終于,他弄完了。
褚枭立馬揮手讓所有人退下,然後——死死握住了時愉的手,攥得時愉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