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從腳邊提到了面前，對時愉來說并不是什麼好變化，她一個腿軟，坐到了地上去。

然而目光一低，看到了另外一幕——

碩大幾具骸骨錯落堆在洞壁前的角落，地上滿是幹涸的赤棕血迹。

這就是洞裡面散發惡臭的原因。這些骸骨必定堆積已久，以緻于皮肉全都腐蝕殆盡。

“啊——”

這一幕太有沖擊力，時愉本就被蛇吓了一遭，結果緊接着又見這，趕忙捂住眼睛，渾身抖若篩子：

“這……！這什麼啊？唔……”

平常不是沒見過獸骨，但是這樣血肉生生腐爛之後的骸骨時愉是第一次見，而且它們就近在咫尺，所以她反應才這麼大。

就連現在已經近七百歲的魂識時愉看到這一幕都有些膽戰心驚，甚至覺得内心深處有一處被掩埋的記憶被掀起了一個小角——幾段記憶碎片在腦中一閃而過，全是這樣刺目的骸骨。

不過她還是比幼時的自己要膽大些，所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堆屍骨中像是爪子的部位上挂着一小片布料。

這布料讓她眼熟，時愉目光移向小褚枭腳邊衣服，她發現獸骨上那布料看上去與褚枭裹身的衣物像是同一種。

再看小褚枭的表情，他臉上沒有驚訝沒有害怕，與小時愉完全是兩個極端。

他竟然毫不驚訝這裡有一堆骸骨，隻有看着跌坐在他腳上的女孩的眼神中帶着有些疑惑，那雙漆黑的瞳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透着駭人的光。

魂識時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心中出現一個猜測。她腦中回想起在蒼境軍營的結界邊上褚枭都做了些什麼：

兇獸在褚枭手底下被粗暴戮殺的場景在她眼前與山洞這堆骸骨相重合。

她餘光又瞟到了小暴君束發的那根韌性帶子，越看越像是某種獸類的筋。

暴君定然是從小就強悍，他方才就要迎上去跟那些兇獸戰鬥，手上那把刀一看就是飲血成瘾——所以，這些兇獸屍體必定是他堆在這兒的！

小時愉得不到男童的回答，又不敢放下自己的手，隻能一點一點挪到身後那雙腿後面去，然後才将小手指分開出一條細縫，一點一點地去看這是什麼情況。

可是她還沒敢怎麼看，前面的男孩突然轉身朝着她蹲了下來。

時愉驟然看見那雙黑瞳又吓了一大跳，那張冷白的臉在陰暗的山洞裡面更趨于慘白，像夜行的鬼魅，時愉條件反射般驚叫了一聲往後仰去。

“哎呀你别這麼突然，吓死我了，我正看看這是怎麼回事呢！”她捂住心口小小埋怨一句，忽又想起可以問問他，于是道，“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誰放這些東西在這的……”

男童點了點頭。

實際上時愉不過随口一問，并不覺得眼前有些呆的男孩會知道。

所以她裝樣地給了男孩一個回應的時間，然後捂着眼睛自顧自回道：“嗐，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說到一半不知為何她忽而頓住，整個人僵了一下。

——她瞟到了方才魂識時愉看到的那片布料，同時也反應過來餘光裡男孩點頭的動作意味着什麼。

方才她在洞口時問男孩頭發是誰綁的。

他隻牛頭不對馬嘴地點頭。

後來她追問幾句才知是他自己綁的。

所以他不太會回答問題，答案是“我”的時候也會點頭。

沒記錯的話，她方才問的是“誰放這些東西在這的”。

所以……他點頭是在回答說：“我。”

是他放的！

手指細縫後女孩的眼珠子先是頓住，然後慢慢挪向了旁邊，看到男孩背着火光的臉。

魂識時愉從幼年自己的眼睛中看到急速閃過的一絲驚懼，又看見這點異樣馬上就被自己壓下。

小小時愉因為心中猜測而心頭一震，猛地從地上站起來，飛快後退幾步。

突然，她感覺底下有什麼冰涼的東西繞在她腳踝邊，濕漉漉的。

猜測到什麼，她一頓一頓地低下了頭，心中還僥幸地希望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然而事實狠狠給了她一個重擊——

她腳邊繞着的，确确實實是一條黑得發碧的蛇！

蛇啊！

她最怕的蛇！

時愉盯着腳下，嘴張着，已經吓到失語，她要暈過去了。

她哽了兩息才爆發出一聲驚叫，兩行眼淚唰地一下就從眼眶從掉了下來。

“啊啊啊——！蛇！救命啊——！”

男孩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然後伏低身子，将蛇頭掐住，提了起來。

然後當着時愉的面，用那副懵懂的神情，将那蛇輕輕一掐，掐死了。

軟趴趴一團肉物被冷漠地丢在地上，還彈了彈。

小小時愉心中一陣惡寒，拔腿就要跑，誰知道腿一軟險些倒地。

她吞了吞口水，面對男童疑惑的表情，她努力用鎮定平常的語氣說：“我、我有個東西掉在外面了！嗚嗚嗚我不能沒有那個東西，我要去找，我要去找……”

她皺起臉哭喪起來，一副傷心的模樣朝洞外走，但是魂識時愉從幼時自己明顯加快的腳步中猜到——幼時自己一定也猜到這些骸骨很可能是小褚枭幹的了。

但她本就不記得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不太理解自己為何在猜到褚枭殺獸之後會如此驚慌逃走。

——其實小時愉現在的心情極為不安，因為她覺得自己或許是遇到傳聞中的美人蛇了。

她方才看到了兩隻像是人手的骸骨，上面勾着面前男童穿着的衣服，她想到男童那張好看的臉，頓時想到了苟婆為了讓她安分待在屋裡而講述的美人蛇故事。

傳聞美人蛇什麼都吃，尤愛吃人，因為長相蠱人所以常引人自投羅網，最後再剔下血肉吃掉。

她難以置信地再一次去端詳男童火光下的那張臉——雖然不算幹淨，但是眼睛鼻子嘴巴無一不精緻，沉靜透亮的眼眸更是将人勾得沉入他眼底去，這不就是美人嘛！

——他真的是美人蛇，他要吃人，要吃掉她。

肯定是！不然他怎麼看起來明明比她大卻連說話都不會！仔細想想他方才真的就隻說了一個字，還是不用舌頭的“嗯”……

小時愉心漏跳一拍，吓得身體打晃。

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