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窗邊停下,深呼吸着,企圖讓自己翻滾的情緒得到些許平緩。幾息之後,後邊傳來房門合上的聲音。
“姐姐……”耶律遙喉結輕輕滑動,嗓音輕得像羽毛。
鳳淩沒有回頭,語氣間不帶情緒:“其他的我不問你,隻問你一句,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回了北狄。”
“姐姐,不是這樣的,是他們把我綁去北狄的,到北狄後又發生了不少事,我本想待諸事解決後再回來同姐姐說的,但……沒想到竟然變成了這樣。”耶律遙臉上藏着深沉的無力感。
“我懂了,你回到北狄後發現自己竟是北狄王的兒子,所以便認了親,不再打算和北越城的人有牽扯,是這樣的嗎?”鳳淩聲音漸冷,“你這次戴着面具來此,不就是不想被人認出嗎?”
“姐姐,我知道,無論我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的。”耶律遙心頭席卷過一陣陣鈍痛,無邊的苦澀将他淹沒,“姐姐,我至多一年,必會從北狄回來,同你解釋清楚一切。彼時,我任你打罵責備。”
“姐姐,你現在想打我,罵我也行,隻要你憋着氣,憋氣會傷着身子。”耶律遙謹慎地朝鳳淩踏出一步,手試探性地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袂,口中發出的聲音帶有些哽咽。
“啪。”
鳳淩轉身,打開他的手。清脆的響聲在小室内回響。
“你放心,我隻當自己瞎了眼,不會為你生氣。你一年後也不用回來了,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北越城,從此也和你再無關系。”鳳淩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幾句話來。
不等耶律遙做出反應,她拉開門,揚長而去。
耶律遙無力地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口唇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
他在面具被掀開之後,就有了心理準備。他料想鳳淩一定會很生氣,但他沒料到,她竟會連他的懇求也不聽,直接宣判了他死刑。
他如墜冰窖,腳步被死死封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出現一個黑影。
他眼底劃過短暫的驚喜,擡眸望去。
在看清來人後,耶律遙眼中隻餘深深的失望。
來人正是雷捷,他面上帶有局促,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您怎麼了?我們要回去了嗎?”
許久,耶律遙重重歎了一口氣:“回吧……”
雷捷恭敬地将撿回的銀狼面具雙手呈給耶律遙。耶律遙垂眸接過,重新戴回銀狼面具。
面具遮住了他的臉,也遮住了他微微下垂的嘴角和眼中一閃而過的軟弱。
他再次擡眸,視線掃向雷捷時,情緒已全然收起,淺色的眸子裡僅餘威嚴。
“還堵在門口做什麼?走啊。”
雷捷趕忙退到一邊,讓耶律遙先行。眼角裡倒映出耶律遙挺拔如松的背影,臉上充滿敬畏。
雷捷起初是北狄五王子耶律寒麾下的大将,但他在數月前未曾跟随其出征北越城,而是奉命留在王庭中,随機而動。直至兩月前,耶律寒回王庭,帶回戰敗的消息,王庭内的大臣們神色各異,有竊喜,又失落,也有失望,高坐在殿上的北狄王也沉下一張臉。
就在他以為耶律寒殿下要被重重責罰時,一個長得和耶律寒有六成相似的男人被帶上殿。彼時,殿上近百人,鴉雀無聲。短暫的訝然後,殿内開始傳出細密的低語聲。
沒過一會兒,就連纏綿病榻已久,平日裡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北狄王耶律玄烨都從王座上撐身站起,兩條腿輕顫着,卻穩穩當當走至那男人身前,眼睛緊緊黏在其臉上。
耶律玄烨拽着旁邊的耶律寒,語氣焦急地詢問其身份。在得到肯定回答後,耶律玄烨罕見地情緒失控,眼角竟流淌出一滴清淚。就此,耶律玄烨認回了他的第七個兒子,那個他曾以為已經死去的兒子……
後來,雷捷奉耶律寒之命跟随在耶律遙身側。一開始,雷捷對耶律遙是不屑的,但北狄崇尚武力,當他在短短幾息時間敗落在耶律遙手上時,他才知曉,為何耶律寒會如此鄭重其事強調要順着耶律遙的意。
如此,即便是愚笨如他,也明白了。耶律寒這是給自己找了個絕佳的幫手,從而徹底勝過二王子耶律津,一舉登上王位。
但最近,雷捷心中隐隐有一種感覺,他總覺得眼前這位耶律遙殿下,深不可測。或許,耶律寒殿下并不是給自己找個幫手,而是添了個勁敵。
……
距耶律遙離開府衙後不久。
聶榮政在廳裡來回踱步,面色沉得厲害,晃得鳳淵有些眼暈。
“你到底想去哪兒?晃得我眼都花了。”鳳淵開口道。
“不行,我越想越氣,他好歹也是在你府上住了挺長一段時間,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生氣?”聶榮政問道。
“氣啊,但他現下是北狄王子,還是和談使者,若是他在北越城裡少了根頭發,恐怕又會再起戰事,受苦的不隻是守城軍,百姓也會跟着受苦。”鳳淵無奈道。
“不行!”聶榮政拍桌而起。
剛被收拾起來的四腳小矮桌被他拍得瑟瑟發抖。
“他就是個小白眼狼!”聶榮政拔腿往外跑去,“不行,我要去教訓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