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昙。”
兩人都聽懂了對方話中的含義。
觀昙頓住,霎時間無數念頭在腦海中疾轉。他終于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一個關鍵點——
他原以為,在壁畫之中,隻要附身之人失去意識,其他人——無論是他、阿厭,還是書生與虞淵——便能趁機掌控身體。
也就是說,每個人掌控身體的時機并不必然重合。
可他忽略了另一個更關鍵的前提。
壁畫隻是扶桑“有意識時的記憶”被刻印在陣法之中,一切是以扶桑的視角為主。
所以,隻有在扶桑意識中斷,且他們各自附身之人也同樣意識中斷,兩個條件同時滿足的時候,阿厭、書生、虞淵才有機會控制身體。
所以他們掌控身體的時間與觀昙必然重合。
而且所有人的舉動都會受到一定的限制,這樣一來就能保證壁畫原定的場景按部就班地發生,原定的時間線不會被打亂。
觀昙被這一聲“觀昙”叫得頭皮一緊。
又想到那日雨夜,扶桑和拂衣入睡後,雙雙都處于意識中斷的時候,那個打傘而來的“拂衣”當時的言行舉止......
他硬着頭皮,還是确認了一遍:“那隻貓......”
“貓隻是貓。”對方答得很快。
眼前這人殼子之下是誰,已不言而明。
對方幹咳了一聲,相隔的空氣化作一根無形的弦,被輕輕一撥,恰巧撥在兩人心尖,于是兩顆心髒一同震顫了一下,引發周遭的空氣也随之一顫,蕩起幾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漣漪,在沉默中暗暗擴散開。
“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
“我說,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觀昙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所指為何。
等意識緊趕慢趕地追上來,他的思緒沒被引到被推的那一下,反而一頭撞進更前面一幕,全身血液像一滴水入油鍋,霹靂吧啦地炸開,拱得一顆心髒在沸反盈天之中橫沖直撞。
“還有,”對方緊接着說,語氣别扭又嚴肅,“我不會說出去的,你也不許。”
“說什麼?”觀昙腦子還在油鍋上架着,一時隻剩下噼裡啪啦。
對方語氣僵硬:“你說說什麼?”
等又明白過來之後,已經不是水砰在油上四濺的問題了,而是整口鍋都炸了。
他唇上被碾過的地方還在隐隐發腫,血腥味在舌尖尚未完全消散。他越想越覺得臉上燙得厲害,熱意一路蔓延到耳根。
......不,不行,不能再想了。
“你......别放在心上,這種事...忘了就好。”
他幹巴巴地擠出這麼一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說完這話,才後知後覺,自己這熟稔的語氣,簡直像個輕薄了良家子、轉身把人狠心抛棄的薄情郎。
果然,對方沉默了一瞬,問道:“這種事?”
“你還忘過幾件?”
觀昙一滞,隻覺得自己虛長了對方許多年歲,到了這會卻像個初出茅廬,做錯事被抓包的毛頭小子,手足無措:“沒有。”
“那就是全都記得?”對方緊跟一步,不依不饒。
觀昙脫口而出:“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觀昙結巴了幾下,腦子空白,“……我們剛才都身不由己,情、情非得已。”
越描越黑,越解釋越荒唐。
空氣仿佛沉了一瞬。
對方“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觀昙輕咳了一下,索性揭過此事,轉了話題,問道:“是你...”
話到嘴邊意識到這個“你”字生出歧義,頓了頓,改口問:“是拂衣把扶桑弄暈的?”
“不是。”
觀昙又問:“他們兩個人是怎麼會同時失去意識的?”
他回憶起方才的畫面,隻記得當時眼前一雙血色瞳孔,緊接着便是一團黑氣鑽入扶桑眼中,扶桑就失去了意識,眼下看來,拂衣也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失去了意識。
對方答:“拂衣這具身體裡附着一隻妖鬼,剛才是他暫時控制了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