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身體相貼,緊緊挨在一起。
“咔哒。”又一聲,傳來暗門被關上的聲音。
觀昙屏住呼吸,下意識将阿厭護得更緊,一隻手死死捂着他的嘴巴,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不要發出半點動靜。
阿厭的脊背嚴絲合縫地靠在牆上,擡頭看身前人一臉緊迫,不知是出于什麼心理,兩隻手默不作聲地扶住觀昙的腰,将人往自己懷裡一帶,輕輕抱住。
擁抱的動作出人意料,卻帶着幾分安撫的意味。
貼得太近,觀昙想往後退出些空間,還沒敢有所動作,“喵”,一聲清脆的貓叫在他們面前響起。
黑夜裡一雙琥珀色的貓眼分外惹人注目,盯住兩人,尾巴翹起,似乎在讨人歡心。
隻不過實在不是時候。
觀昙全身繃緊,任由阿厭這麼抱着。兩個人的呼吸鎖在咫尺,誰也不敢動彈,就這麼互相擁着,交疊在黑暗裡。
廟祝往裡走了幾步,越來越靠近兩人藏身的位置。
一步、兩步、三步……
最終停下,貓叫聲戛然而止。
廟祝低沉森冷的聲音幽幽響起:“怎麼這麼不聽話?”
“還想着要逃出去?”
“嘗試了這麼久,不也還是失敗了?我勸你……死了這份心吧。”
阿厭緩緩将觀昙捂在自己唇上的手移開,用手向後指了指廟祝的方向,又比了一個四。
觀昙心領神會,謹慎地點了點頭。
他明白阿厭的意思,這間密室除了廟祝,和他們二人之外,還有第四個人存在。
撇開心跳聲,細細分辨,果然隐隐約約能聽到另一個奄奄一息的呼吸聲,極輕,極微弱,像是枝頭挂着的一片枯葉,不知道什麼時候遇上一陣風,便會斷掉。
阿厭張嘴無聲比了個口型:誰。
觀昙稍稍側過頭,眼角餘光掃見一堆廢棄雜物中半躺着一個孱弱的身影。
借着晃動的燭光,看清那張臉的刹那,觀昙目光一震。
——那是一張和廟祝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除了更蒼白,更瘦削,大概是關在這裡許久不見天日的緣故。
舉着蠟燭的“廟祝”繼續對躺在地上的人說道:“你這一口氣吊着到現在,真是令人佩服。”
“隻可惜你守了這麼多年的秘密,馬上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語氣不可謂不溫和,落進耳裡卻像一柄寸長鐵鈎,順着耳道剜進去,不見血卻在皮下攪得血肉模糊。
“不過,不用怕,我不會殺你,我會把你交給你奉命看守了這麼多年的那個人,你說,他知道你們當年對他做的事之後,會怎麼報答你呢?”
說罷,那人便轉過身,提着燭光往外走去,腳步聲在門關上後漸漸消失。
沉默隻充滿這間暗室了一瞬,下一刻,就被黑暗中響起的一陣“嗚嗚啊啊”的叫聲驅散。
那聲音如泣如訴,如哭如咽,帶着難以壓抑的痛苦,随着人在地上扭曲爬行,離觀昙和阿厭越來越近。
直到一隻皮包骨頭的手猛地抓住觀昙的腳踝。
“嗚嗚嗚——”地上那人喉頭嗚咽不止,初聽以為他是在哭,再聽卻覺哪裡不對,他不是在哭,而是拼命想說話,卻因口齒受限,連一句清晰的話都吐不出來。
觀昙蹲下身來,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中視物,看到那人的嘴無論如何也張不開,手指摸到一條張牙舞爪的粗線,粗暴地從嘴角一邊穿到另一邊,将整張嘴生生縫死,難怪他沒辦法開口說話。
阿厭将那人扒在觀昙腳踝上的手輕輕撥開,低聲問道:“我剛才見有一尊晴女像破碎。可它表面灰塵不多,應該是最近才倒地碎掉的。但按理說,晴丘國人絕不會怠慢晴女娘娘,即便是無意打碎了,也會将碎片好生收起來。而且剛剛那廟祝走過時,直接用腳從上面踩過去,絲毫不避諱。”
“所以他是假的,你,才是這裡的真廟祝?”
那人拼命點頭。
阿厭看向觀昙,觀昙聞言挑眉,看回去的目光裡閃過贊許,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阿厭又問:“他把你關在這裡,是想釋放出壁畫上封印的妖鬼?”
那人再次用力點頭。
阿厭繼續道:“你知不知道,他經常和附在大殿晴女像上的那團黑霧說話,那東西是何來曆?什麼時候出現的?”
觀昙攤開手掌:“你可以寫在我的手上。”
那人卻搖了搖頭,神色茫然,表示他也不知道。
阿厭皺眉,又問:“那他剛才說你守着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這句話一針見血,點中了那人的禁忌。
他似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連連搖頭,身體驚懼地往後縮了縮,顫抖不停,仿佛那秘密是個什麼洪水猛獸,一旦說出,就會将他撕碎吞噬。
觀昙與阿厭對視一眼,心中雖有疑問,卻也明白這個問題其實和他們沒有太大關系,這是千年前發生的舊事,一切都已經有注定的答案,到了特定的時機他們自然會知道,而且就算現在提前知道了也無濟于事,他們也沒辦法幹擾這裡的一切。
“我們走吧,是時候了。”再不走,扶桑和拂衣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蘇醒過來。
就在兩人準備起身的時候,地上的人伸出手,一把攥住觀昙的手腕。那隻手枯瘦得隻剩下骨頭,觸在腕骨上,硌得生疼。
阿厭目光一冷,剛要撥開他的手,就被觀昙一個手勢阻止了。
他輕輕反握住那隻手,溫和地問道:“你想說什麼?”
那人眼睛無神,卻瞪到最大,他緩緩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然後低下頭,顫顫巍巍地在觀昙掌心寫下四個字,「不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