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雲霞蒸騰,黃燦燦的晨晖破開雲層傾灑在巍峨聳立的京都城内。
宵禁一除,主城各街道很快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車馬人聲。
茶社内,于嘉走過曲廊,晨曦飛在她的裙裾間,瓷白瑩粉的花瓣徐徐落下。
東拐西繞,她到了與薛硯約好的茶舍隔間。
青銅松鶴博山爐裡,燃着清淡的松木香,煙塵袅袅飄向落座的二人。
薛硯看着四個月未見的于會長,對面人與他腦海裡的倩影重合,眼裡盡是她光豔容色和嬌蘭身段。
轟的一聲,腦海裡的松枝似若開了花,也搖曳起了芳香。
看了許久賬冊,于嘉擡起眼打量他,那忽閃的眼睫一點點探入他的心事。
他咽了一口氣,平日裡精明謀算,可到了她面前又回退成了黝黑書生。
不由得臉一紅,忙以正事遮掩道:“張伯已到了府州,與新堂主蘇洵一起籌建分堂,辦得風生水起,恭喜會長又得一左膀右臂。”
于嘉眉眼含笑,回道:“善堂總部有你坐鎮,分部有張伯和蘇洵,我徹底成了甩手掌櫃。”
“總部賬冊我看了,善堂募資廣開門路,銀錢進項充盈,搭建鹽棚以津沽為弧已延伸至周邊十餘地,做得十分出色。”
薛硯的脊背挺直了幾分,為她斟滿了一杯茶後,說起了近來籌劃購買田産的想法。
善堂向來以廣邀善舉、救助貧苦為要,但是隻依靠朝廷撥善款及富紳捐贈終不是長久之計。若能購田置地,将善堂所屬的不動産外租以收取租金供堂内日常開支,每年有穩定的産出,似若将善款投入源源活水裡,造福窮苦百姓。
于嘉輕輕端起茶盞,茶湯的霧氣氤氲了她的眉眼,她淺啜一口,才緩緩開口:
“你隻說了其一,購買田産還能為流離失所之人,提供一間瓦舍。我們可将部分田産租給貧苦百姓耕種,收取較低的租金,既能讓百姓有田可種、有糧可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還要讓受救濟百姓有能維持生計的營生。”
薛硯微微正色,目光專注地看着于嘉,說道:“會長深謀遠慮,薛硯甘為左右追随。”
片刻後,她擡起頭:“想法雖好,但購買田産并非小事,所需銀錢衆多,善堂如今雖銀錢進項充盈,可這般大的開銷要謹慎思慮。而且,這田産的位置、質量、價格,都需要仔細考量,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困境。”
薛硯早有準備,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攤開在于嘉面前,指着上面标記的幾處地方說道:
“會長請看,這幾處地方我已派人實地考察過。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且價格相對合理。我打算先從這幾處入手,逐步擴大田産規模。至于銀錢方面,我們可以先動用一部分善堂的儲備資金,再通過募資等方式籌集剩餘部分。而且,購買田産後,随着田産的産出增加,很快便能回本并盈利。”
于嘉仔細地看着地圖,聽着薛硯的解釋,心中漸漸有了計較。她放下茶盞,說道:“你考慮得倒是周全。可先将詳細的計劃書整理出來,包括田産的具體位置、價格、預計産出、所需銀錢以及後續的管理方案等,交給我過目。待明日與戶部上峰官員商議後,再作決定。”
薛硯連忙點頭稱是。
于嘉颔首,手指輕輕摩挲着茶盞邊緣,陷入了沉思。
世人熙攘皆為利,善堂能在京城立足,雖一直秉持着救助貧苦、廣施善舉的初心,可外界卻多有非議。不少人覺得善堂是靠着楊繼茂大人的關系,才辦得徐徐聲色。
如今,風雲突變,徐渭與恩師恩義斷絕,戶部官員的态度也變得撲朔迷離。往昔那些看在楊大人面上對善堂多有照拂的人,如今是否還能好相與,尚未可知。善堂未來的路,猶如在迷霧中前行。
二人就善堂後續規劃又商議了許久,不知不覺間,日頭已高懸于天際,日上三竿。
薛硯提議為她引薦善堂的得用人才。
于嘉也欣然應允:“如此甚好,剛好到了飯點,就去街角的悅詳樓吧,大家邊吃邊聊,也熱鬧些。”
行至街角,剛好遇到十裡紅妝的送嫁隊伍,浩浩蕩蕩地行來,人潮擋住了二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