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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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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瓶認得那把匕首。

去年除夕時,夫人親手将這把匕首插入了郎主心口。

後來人仰馬翻,她自然沒心思惦記這把匕首去了哪裡,眼下隻覺得脊背悚然發寒。

“郎主!”銀瓶從未覺得這麼害怕過,她的思緒亂作一團,隻有求生的本能讓她爬向眼前的男人,“是夫人她不聽話,奴婢隻是按着家主的吩咐……”

眼見便要抓住對方的衣擺。

仆從已然抓住了她的後脖頸,拽死狗般将她拖拽開。

無論她怎麼掙紮,都無法靠近他分毫。

銀瓶漸漸生出絕望。

男人隻居高臨下睨她。

狹長的鳳眼微挑,眸如點漆,冰冷漠然。

“割了舌頭喂狗。”他走下台階進了雨幕,便連多餘的眼神也吝于施舍她,簡單吩咐,“讓她一刀一刀反思,想明白了錯在哪,再死不遲。”

銀瓶劇烈掙紮,張開嘴想要呼救。

空中卻隻有細密的雨聲。

她徹底絕望。

安靜得仿佛不存在的仆人分工明确,垂首跟在他身後,像是無數道影子,襯得他撐傘的背影越發矜貴清冷。

忽然,窗内飛出來一方硯台。

砰!

硯台穩穩砸向雨傘,傘骨頓時碎裂,四分五裂。傘内的人順勢丢掉了這把爛掉的傘,推開窗戶,伸手攥緊王令淑的脖頸,将她的頭顱拽出窗口。

雨很大,劈頭蓋臉。

王令淑的視線直直和銀瓶對上。

原本頹敗狼狽的銀瓶察覺到她的視線,眸光瞬間變得尖銳惡劣起來,挑釁地對她扯了扯嘴角,唇瓣張合,無聲吐出最惡毒的言語。

簡直恨不得生啖其肉。

謝凜仿佛很輕地笑了一聲。

王令淑扭過頭。

“放了她。”

謝凜墨色的眼底冰冷,略帶譏諷地看着她。

王令淑露出厭惡的神情。

“你隻要求我。”

對方冰冷的呼吸纏繞在她耳邊,像是一條冰冷粘膩的毒蛇,悄無聲息便要鑽入她的腦中,啃噬吞咬。

王令淑生出一股惡寒,她劇烈掙紮。

然而攥住她後頸的手很用力,幾乎要将她的頸骨捏碎般,将她更往前拖拽了幾分。他迫使她與他貼近,兩雙眼睛對視,看不清身邊有些什麼。

“阿俏。”

“你知道該怎麼做。”

他有雙黑得濃稠的眼睛,帶着壓迫看人時,有些瘆人。

王令淑唇邊勾起一抹諷笑。

她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可這麼多年,任由謝凜再怎麼逼迫,她都沒有做。

真是做夢。

“怎麼,我戳破你們的龌龊事,就要殺人滅口了?”王令淑仰起的臉被雨水打得幾乎睜不開眼,她反而閉着眼笑出聲,“什麼謝司徒,不過是個拈花惹草的龌龊之人,還是不敢承認的……”

“咳咳!”

王令淑的喉嚨被他死死扼住,再發不出一個字。

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求生的本能讓她要掙紮,可這副身體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掙紮在别人看來都仿佛什麼都沒有做。她的呼吸徹底窒住,眼前變得模糊,胸口發悶地劇痛。

……這樣也好。

王令淑模糊地想。

“激怒我沒用。”謝凜的手似乎松了一些,他的聲音也不大,隻是語調冷得吓人,“我們是夫妻,你要是想讓我放了她,與我直說便是。”

直說就有用嗎?

他不過是想要一點一點踩碎她的底線和自尊罷了。

他隻需要一條沒骨頭的哈巴狗。

王令淑忽然覺得想笑,扯了扯嘴角,眼淚卻比雨水先一步滑下來。

“謝凜。”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她覺得好累。

累到連多說一個字,都要用盡所有力氣。

“王令淑。”謝凜托住她下滑的身體,擡手撫去她滿臉縱橫的雨水,語調低沉,“你想要什麼,我沒有給過你?”

面上的雨水也變得滾燙。

王令淑别過臉去,隻是不說話。

謝凜也不再說話。

一時之間,隻有風雨聲一聲更比一聲嘈雜。

“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凜松開了她,身形重新沒入風雨。一隻大氣不敢出的仆人連忙上前,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為他繼續撐傘。

沒一會兒,消失在雨幕中。

王令淑滑坐在窗前。

秋風吹着雨水打入窗内,濺落在她身上。

王令淑隻覺得冷。

渾身上下,從骨頭縫裡冒出寒意,這股子冷意幾乎要将她跳動的心髒凍住。

門被推開。

梳頭娘子小聲:“夫……夫人,還是先洗個熱水澡,換上幹衣裳再……再哭。”

聽到聲音的一刻。

王令淑從無聲落淚,變成壓抑的抽泣,卻還是哭不出聲音。

梳頭娘子面露不忍。

她輕手輕腳走進來,跪坐在王令淑身前,将她滲血的手掌掰開,攥住了王令淑緊繃的指節。

“等會兒娘家的人來了,夫人的眼睛卻哭腫了,要如何見面?”梳頭娘子語氣放得很輕,視線小心翼翼瞧着王令淑,見她沒有生氣,“還是裝扮得漂漂亮亮,高高興興去見面才好,畢竟能見幾面呢?”

王令淑的脊背繃直了一刻。

但很快,迅速垮塌下去,彎腰大口大口呼吸。

是啊,能見幾面呢?

自成親以後,她幾乎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若是見了面,卻是這副哭哭啼啼的模樣,他們怎麼能放心。

“沐浴。”

王令淑擡頭。

梳頭娘子似乎是松了口氣,點點頭。

熱水早就準備好了。

王令淑洗去周身冷意,換上幹燥的單衣。屋外又準備了數不盡數的錦繡衣裙、珍寶簪钗,一一鋪陳,在燈光下折射出華貴的光彩。

她的視線落在绛紅接襕長襦上。

梳頭娘子輕聲:“這是宮裡賜下的織花絞缬,因為料子難得,花色又新奇,宮中娘子搶破了頭也未必能有。最特殊的绛色隻有一匹,郎主要了來,盡數給夫人裁衣裳。”

王令淑:“剪了。”

梳頭娘子猛然擡頭。

不等她回答,王令淑已經拿起了金剪刀。

她剪碎絞缬上的榴花紋。

梳頭娘子埋下頭,不敢再多說什麼。

她重新取來一件绛紅衫子,按部就班,為王令淑穿衣梳妝。

裝扮即将完畢,屋外便傳來說話聲。

“阿母。”小女郎的嗓音糯糯的,卻沒有同齡的孩子中氣足,咯噔咯噔跑着進了屋内,“今日過節,阿父和先生給我放了一日假,阿母陪我好不好?”

王令淑回過頭。

瞧見白淨乖巧的女兒,木然的臉上也露出幾絲溫柔。

她摸了摸女兒的掌心,不冷不熱,才輕聲:“這麼大雨,做什麼冒雨跑過來,也不怕摔了。”

“我也怕阿母摔了呀。”謝幼訓仰臉露出明媚可愛的笑容,撲進母親懷中蹭了蹭,奶聲奶氣撒嬌,“我想阿母,阿母想我,總要在一起才好。”

才三歲多的孩子,早慧得令人憐愛。

卻還是黏母親得很。

“是,阿母想你。”

王令淑将她抱到膝上,輕飄飄的,心頭不由發疼。

本就胎裡不足,病弱得很。

卻早早被送給夫子啟蒙,天不亮便要起來上學,日日功課要做到半夜。琉璃般的眼睛下,竟有一層淺淺的陰影,可見是多久沒有睡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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