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季文再次将門推開時,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李長安竟也沒走,倚劍靠在門邊,斂眸抿唇,也不知在看什麼,在想什麼。
聽到門開,李長安這才懶懶擡起眼皮。季文眼圈還是紅的,卻也禮數周到,斯斯文文的将人請進去。
李長安自然不客氣,在季文前面進門,環視一圈卻沒看到淩願。
李長安也不問,自己坐下來,接過季文遞的茶。端着茶盞,卻沒喝,眼睛直直鈎着季文,等着她自己開口。
季文被看的心裡發怵,冷汗直冒。這可是李長安!殺人不眨眼的安昭殿下!說不定她殺過的人比自己救過的人還多。
眼睛往旁邊一撇,季文勉強避開李長安目光。她清了清嗓,倒也沒故弄玄虛:“林小娘子已經走了。留下這個給殿下。”說着将一張疊好的紙推過去。
李長安接過,沒急着看,收回袖中。她不想在别人面前看淩願給的東西。
*
季文站在窗前,目送着李長安向碼頭走去。心中一空,說不上放下或是釋然。她隐隐覺得解青雲真是個騙子,卻又不知道騙了自己什麼。真心麼?解青雲的确一直以兄妹相稱,從來沒有說過别的私情,怪自己多想。
“林小娘子,出來吧。”
淩願從屏風後出來,面上帶笑:“多謝阿文娘子相助。二殿下沒吓着您吧?”
季文有意逗她,裝作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真是吓死我了。”
淩願往季文身邊湊,撒嬌般替她捶肩:“我的好娘子,這次多謝你啦。解先生要是知道我又結識了他舊日好友,一定很高興的。”
季文聽出淩願是開導自己,不要為解青雲死亡悲傷,不要困于過去。年少時遇見那樣一個人,怎樣能忘?胡亂擦了兩把臉,提高聲音回了幾句。又怕淩願看見,背過身去再次對着窗外。
她擡頭,正好看見窗外桃樹。桃溪鎮到處都有的那種樹。氣候使它葉還沒掉,花早開過,果也結完了。新生的枝丫索索的抖着,顫顫巍巍的,可最終還是穩穩停在樹幹上。
無人留花扮秋月,枝頭自挂明年春。
作為桃溪鎮最好的醫師,她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桃樹一路從街邊延到溪岸,溪上有幾隻小船,蒙了蓬布。四七站船頭,用手遮着日光往岸邊張望,六二則在船尾賣力劃船。
四七歎氣:“殿下也真是的,幹嘛要突然來一江州。這下人也不能多帶幾個,還得自己劃船。好累啊~”
一直在埋頭劃船的六二沒說話,四七反倒怒了,質問對方為什麼不理他。六二頗為無語,一聲不吭就是劃。四七看着快到岸了,就搶過他的船槳,兩人打鬧起來。
李長安一到岸邊就看到這倆不務正業的,也不理會。估量一下距離,輕輕一躍就上了船。
四七鬧歸鬧,見到李長安好像心情不佳,也就放過六二,問道:“小狐狸呢?”
六二不解:“殿下何時帶了狐狸來?”
四七煞有介事的解釋:“就那個林鸢啊。殿下在玉城不是就說了她身份有假,讓我去查來着。果然是騙子,還給咱們殿下騙得七葷八素的。偏偏又生的彎月眉狐狸眼,那個調調,啧,不是狐狸是什麼。”
李長安:“跑了。”
六二略一思索:“此處通外隻有水道,除了去梁都的運河,還有……”
李長安打斷道:“不必。”轉身進了船艙。她說話的音調很低,聲音輕得像歎氣。
四七和六二對視一眼,也不敢再鬧,默默開始劃船。
突然李長安一掀船簾,冷冷一句:“六二,把四七扔下去。”
“诶别…我還要劃船呢!”
六二一向對李長安的話照聽不誤,扛起四七丢進水裡。“撲通”一聲,世界安靜下來。隻有水花濺起,卷進溪流,翻滾着往前彙入江河,一路東下,到了梁都。
梁都朱雀門。
“小郎君,等等。”淩願笑眯眯的掀開馬車簾,“捎我一程可好啊?”
在對面驚呼出聲之前,淩願将食指點在對方唇邊,不挨着,隻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自己翻身上車,坐在那人對面。
林梓墨還沒緩過神來,一雙杏眼瞪得溜圓,把對面人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正想開口,又記起淩願不讓他說話,于是隻能再看一遍,緊緊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