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誰家的孩子?”
“不知道啊…”“沒見過…”“北邊買來的吧…”
李驚羽茫然地站在圍觀的人群之中。就在一個時辰前,她和四景軍—阿爺他們所統帥的起義軍走丢了。
她剛發覺身邊人不在時慌了神,憑着記憶往軍營的方向走,卻不知道錯了路,竟然跑到了更為陌生的集市。
她從前沒來過江南,連這裡人說話溫聲軟語的腔調都不明白。被人團團圍住,也不知道說什麼,額角滴下冷汗來。
幸好江南魚米足,若是在她家鄉那邊,她這樣一個落單的女娃是會被别人捉去吃的。
李驚羽畢竟年紀小,忍不住掉下幾滴眼淚。一些好心的娘子見了,哎呦哎呦地叫喚,四處幫着問人:有沒有認識這孩子的?
哪裡會有人認得?漸漸的,天就要黑下來,人們怕誤了宵禁,急忙趕回家去,也顧不得她。
眼看着一個個的小攤被清空,街上隻剩一些爛菜葉。李驚羽心内焦急萬分,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往原路返回碰碰運氣,突然被一個身影擋住去路。
她仰頭去看,心内一驚:好漂亮的娘子。這人怎麼和話本裡講的神仙一模一樣!
神仙娘子一身槿紫衫子,氣質疏離,不是小孩子會喜歡的模樣。也隻淡淡掃她一眼:“北邊來的?”
她講的是中原官話,不似其他小販口音頗重,李驚羽能聽懂,于是用力點頭。
“幾歲了?”
“七歲。”
“你阿娘阿爺呢?”
“…不知道去哪了。”
旁邊早有人認出那娘子來,上前叉手行禮,口中稱她“四小姐”。
吳绾隻是略擡了擡下巴,似乎不想多與他人交談。那些人也就很識趣地離開,隻剩下吳绾與李驚羽并侍女幾個。
給身邊大丫鬟連翹吩咐幾句,吳绾直接轉身上了馬車,沒有絲毫要喊李驚羽的意思。
李驚羽在原地發呆,剛想這人可真奇怪,又不知道哪不對。連翹便走過來,微微蹲身,問:“我是連翹,你叫什麼名字?”
對,她知道哪怪了。吳绾沒有問她名字。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叫什麼嗎?好傲的一個人。
李驚羽本來習慣性要回李大丫的,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清清嗓,把那三個并不熟悉的字眼吐出來:“李、驚、羽。石破天驚的驚,羽翼的羽。”
李驚羽是前不久謝婉靈給她取的名字,她還不是很熟。每每似乎覺得這個名字不屬于自己,念出口來總覺得怪。
連翹對她伸出手:“走吧小羽。城内有宵禁,你在外頭不安全。”
“謝謝姐姐。”李驚羽覺得對方不是壞人,便把手交給她,由着連翹領自己上馬車。
吳绾已在裡頭坐好,閉目養神。聽到兩人上車隻是淡淡撩開眼皮,又很快閉上。
車裡熏了香,飄着淡淡的紫色煙霧,很好聞。李驚羽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猛地一吸氣,卻被嗆住,咳嗽起來。
連翹替她拍拍背,她卻很不好意思地将嘴捂上,又忍不住偷看坐在對面的吳绾,眼神忽閃。似乎被發現會有什麼了不得的事。
連翹彈她腦袋:“别偷看我們家小姐啦。”
李驚羽臉迅速燒紅,幸而吳绾沒什麼反應,好像很習慣的樣子。她鼓起勇氣,問連翹:”姐姐,漂亮的神仙姐姐叫什麼名字呀?”
“咦,你不認得我們小姐?怎麼不自個問她去。”
吳绾終于把眼睛睜開,眸子漆黑如墨:“又不是人人都要認得我。我叫吳绾。”
連翹補充道:“小鬼頭,這位就是我們吳家的四小姐。吳家你知道吧?我們家家主可是江南商行行長。”
“好厲害。”李驚羽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賣力捧場,“姐姐你們也很厲害吧!”
“那是自然,我家小姐自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能詩會舞,才貌過人,堪稱江南,不,整個…”連翹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咳了兩聲,嚴肅道,“總之,我家小姐就是舉世無雙,天下第一好!”
吳绾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多年寒冰融化,講出的話卻毫不留情:“連翹。再亂說,我便不讓你留在我房裡了。”
連翹吐吐舌頭:“小姐才舍不得呢!”但也安靜下來。
車到了吳府,吳绾自個先走了,留連翹照顧李驚羽。
吳府不知是幾出的院子,大門十分氣派,兩邊柱子都是紫檀木雕花,在下立着兩座威武的石獅子。
李驚羽一進去,就發現前院堆了很多紅木箱子,幾個籠子裡放着一對對的大雁。箱子都貼上喜字,大雁腿上也綁了紅繩。她心裡奇怪,扯了扯連翹的袖子:“連翹姐姐,有人要成親嗎?”
連翹答:“這是别的公子給我們四小姐送來的聘禮。”
李驚羽問:“咦?神仙姐姐要嫁人了麼?”
“不是。”連翹一面領她往裡走,一面吩咐另幾個人來把這些東西都扔出去,“我們家小姐誰也瞧不上。她太好了,那些公子沒一個配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