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書房内,太子的親信幕僚正在商議早朝時河北西路糧食欠收之事,顧克山與戶部侍郎張為敏、司農寺判程彰就到底是減少稅收還是從别處調集糧食先保證今冬口糧吵得不可開交,傅進作為太子門生,列席在最後。正當衆人争執不下陷入僵局時,窗外突然傳來孟臨溪與六安的聲音。
“六安内侍,兄長在嗎?我可否先來避避,一會兒福靈或者柔慧找到這裡就說我不在。”孟臨溪的聲音響起。
“郡主要奴幫着撒謊,就要和奴說清楚發生了何事。”東宮上下每一處、每一人都規規矩矩,事出必有因,言出必法随。所以六安問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也不過分。
“哎呀不好說。”孟臨溪不好曝露自己的不耐煩,又知道這裡的規矩,心一橫還說了,“柔慧和福靈打起來了,天天讓我評理,我評個屁的理,我這天天寫兄長留的作業還寫不明白呢,我還給她們評理。”
窗外沒聲了,應是六安帶孟臨溪進了殿裡。窗内本來在吵架的群臣被這麼一打斷也沒聲了。“撲哧”,不知是誰最先笑出了聲,接二連三的笑聲響起。
張為敏借此機會緩和書房内的氣氛,說道:“弘化郡主現下風頭正盛,風光一時無兩,不知她的婚事……殿下如何安排。”原先衆人隻知道太子有個關系好的郡主,親似胞妹,記不清是哪位郡主。如今孟臨溪出名了,在衆人眼裡她的臉也變得清晰了起來,朝内外皆能對上号了,也将她看作太子麾下的一份子,算計起她的用處來。
“她的婚事我沒有打算,她喜歡誰就嫁給誰。”高映淮的聲音毫無波瀾,聽不出情緒,“如今朝堂上的黨羽之争已經夠烏煙瘴氣,我妹妹的婚事就不要成為一場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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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楊宅。楊居采坐在桌前畫一幅《竹石錦鸠圖》,如今他山水怪石已經有趕超其父楊筌的态勢,他私下拿了兩幅自己滿意的畫蓋了私章去畫坊托售,标價20兩銀子,五日不到就有人買了去。畫坊的老闆與楊家相熟,和他說若是能蓋自己的大名章,顧客知道他是楊筌的兒子,這身價恐怕還要更高,畫作還要更搶手。
隻是他不願意,他想靠自己的名字一步一步走到京城。
楊筌扔了一封沒有拆開的書信在他桌角:“郡主又寄信來了。聽說她在京城現在風頭無倆,先是在觀音菩薩成道法會上驚豔四座,又在賞菊宴馬球賽上拔得頭籌。她果然非池中物,這信你看不看。
楊居采當作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繼續畫着手裡的畫,臉頭都沒有擡。這封信便在桌角上放了一日,也沒有人去動,楊筌十分欣慰,嘴上說着:“吾兒是真的放下了。”手上卻拿過信封撕了個粉碎,一邊陳佳音驚呼出聲,楊居采手裡的筆隻停了一瞬,就又面色如常給畫上着色。事已至此,楊筌才放心地去睡覺。
半夜,書房裡亮起一柄燭火,楊居采跪在渣鬥旁掏着白日裡父親撕碎的信件,就着微弱的燭火拼湊着。直到天快亮時,他才勉強拼湊出孟臨溪寫給他的信,和随信寄來的她畫的她自己扮菩薩的模樣。畫上之人手拿淨瓶低垂雙目,他輕輕觸摸畫上人的臉頰,他的潺潺真好看。窗外傳來今日的第一聲雞鳴,他膝行至書桌旁的五鬥櫃,在最下一層拿出一個小木盒。
三個月前他偶然一次在書房的渣鬥裡翻找前一日畫的草稿,翻着了一封孟臨溪寄給他的信的碎片,雖然早有預料,但仍是不能接受他第一次拼湊出的卻不是她寄來的第一封。他拼盡全力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直到父親大刺刺拿出信甩在他面前羞辱他,他知道他做對了。
自己的心在父親手裡一次次被碾壓,他隻有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才能換取父親的信任。現在木盒裡面裝滿了這些日子孟臨溪給他寄來的信的屍體。他小心翼翼把這些碎紙片用一張紙包起來放進木盒,收起木盒吹滅蠟燭回到睡房,他閉上眼睛,眼前是她剛剛畫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