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歌鳳被壞了好事,瞪眼發脾氣:“叫他們等着。”
他細細緻緻地把自己收拾漂亮才下樓去享用午餐,而午餐又是廢了很大的功夫,因為吃得豐盛。
從麥瑞飯店叫的檸檬香煎三文魚,西式豬排跟煙肉鮮色拉,又讓廚子做了幾樣中式菜,什麼鴨丁溜葛仙米,燒茨菇,玉蘭片焖羊肉絲,甚至還有一隻菊花鍋子。
應歌鳳的胃口很秀氣,每樣隻碰兩三筷子,一頓飯吃完,幾乎等于沒動。
于是,剩下的全由周天钰打掃了。小戲子看着瘦,吃得卻多。最後端上來一盤雞肉松的饅頭,周天钰飽了,但是想留着一會兒吃,便把它們拿油紙裹了,裝在他的小蒲包裡。
出門的時候,他就拎着他的小包。坐上汽車,又開始吃。
應歌鳳摸摸周天钰的肚子,笑道:“周老闆,咱們才睡過一夜,你這就有了喜了?”
周天钰嘴裡還在嚼饅頭,聞言,鼓囊囊的臉瞬間紅了,他拍開應歌鳳的手,扭身坐到一邊去。
不正經,下流,他想罵他兩句,但是偏偏罵不出來。
應歌鳳拉周天钰,把人圈進懷裡,又是一頓鬧。鬧完了,辜家也就到了。
周天钰跟應歌鳳下車,由門房帶着進去。繞過影壁,走上抄手遊廊,往裡,就是主宅跟花園。雖說舊了些,但是很古樸文雅,也很僻靜。
據說,這原來是位大學士的住所,革命之後大學士難以為繼,隻好賣掉家院,往南邊謀生。
辜皓棠買下來是做别宅,偶爾聚衆吃喝,其實就是俱樂部的性質。
比如今天,不僅請了戲班子,還叫了唱評彈跟大鼓書的,這群公子哥兒們勢必要玩鬧整宿。
門房把兩人引到内宅,那又是一個小院子。
天陰沉沉的,周天钰看東西有些發昏,眼見廊檐底下放着隻鐵籠,籠裡蹲了兩頭碩大的狗。其中一頭蜷起身子,安安靜靜。而另一頭,見着生人就狂吠,将鐵籠撞得轟轟響。
周天钰吓了一大跳,直往後退。應歌鳳見狀便把他拉過來,摟住了:“别怕!”
“三眼。”門房喊道。
籠中的狗蘇醒過來,他抱住犬首,摸它背上的毛發,以作撫慰。
“出來。”門房朝他招手。
那狗打開籠門,貓腰鑽出來,周天钰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少年。
約莫十三四歲,身量不高,瘦削,像根煙杆子。他擡頭,一顆青黑的光腦袋。窄臉,兩條長眼睛,犀利鋒銳,像劍一樣飛刺出去。額頭正中一塊圓大的傷疤,深深凹陷。細脖子上拴着條羁索,黑的鐵正發出森冷的幽光。
門房叫那少年過來,他走上前,打千兒:“問兩位爺的好。”
畢恭畢敬的,很有規矩。
這時候辜皓棠從裡頭出來了,他叫道:“三眼。”
三眼恭順地低着腦袋,伏在地上。辜皓棠牽了他脖子上的繩索,把他拉到應歌鳳跟前。
應歌鳳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逗樂呀!”辜皓棠說,“這東西從前可是會鬥狼吃人的,如今已經調教好了,十分溫馴。鳳哥兒,你要不要玩?”
“沒意思。”應歌鳳眼皮子一掀,睨着地上的狗。
“那說個有意思的。”辜皓棠湊上去,貼着應歌鳳的耳朵悄聲說了兩句話。
應歌鳳聞言嗬喲一聲,說道:“暫且饒你一回,但咱們的賬還沒算完。”
“那是自然的。”辜皓棠握住應歌鳳的手,“晚上你就别回去了,我讓你好好算。”
應歌鳳一抽手,隻是淡淡地敷衍地笑:“我跟周老闆說兩句話,一會兒來找你。”
應歌鳳也不再理辜皓棠,拉着周天钰去扮戲,辜皓棠看着他們親密的背影卻絲毫不在意。
兩個姨太太罷了,能攪出什麼亂子來。
辜度少萬萬想不到,這兩位姨太太差點要在他家戲樓裡上演一場活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