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個劊子手,應歌鳳想。
從前西太後要斬文武官,阿瑪總要帶着他去看。在法華門的台子上,小太監搬來一把大紅木的太師椅,他高高地坐着,睥睨衆生似的,看跪在台子上被大綁的犯人,再看底下站得層層疊疊的百姓。
那一顆顆半裸的頭顱,長辮子,或呆滞或驚恐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劊子手的身上。
劊子手的臉又肥又寬,臉上有刀疤,紅剌剌,仿佛是嶄新的。
後來應歌鳳才反應過來,那不是刀疤,是血痕。人已經讓劊子手給殺了,血噴濺出來,沾在了臉上。
多有意思,多有趣,可惜現在再也看不到了。
應歌鳳打量着三眼,覺得這狗崽子長得越來越兇神惡煞,簡直像一把兵器。這樣的人,非要好好打磨才能趁手。
這天晚上,三眼照舊候在周天钰跟應歌鳳的房門口。隻是,他不再跪着或者趴着,而是像個人一樣的站着。
脊背抻直了,頭也是尖利利的,整個人像一柄不曾出鞘的刀。
三眼面前擺着一面鏡子,應歌鳳歪在塌上,周天钰靠在應歌鳳懷裡,他通過鏡子,看着三眼。
“燕翾。”周天钰忽然想起什麼,他半坐起來,說道,“三眼今年大概也有十八九歲了,是不是該給他定個親事?”
“嗯,你定吧。”應歌鳳笑眯眯的,他握着周天钰的手在自己臉皮上膩,吻一吻,嗅到一陣淡淡的香氣。
“燕翾,我跟你說話呢!”周天钰想抽手,卻被應歌鳳一把逮住,兩個人你拉我扯,一下就摟抱着滾在一起。
周天钰搡着應歌鳳的胸口,應歌鳳緊摟住他的腰,親他的嘴唇。
“唔,我跟你說正經事,你——唔——”
周天钰被吻住了,應歌鳳按着他的後腦勺不放。他們親得氣喘籲籲,雙唇濕潤,應歌鳳這才松開手,說道:“你定就行。”
三眼看上的是王聲雲,這事他隻跟周天钰提過一次。周天钰記在心上了,廿一那天唱封箱戲,他在上妝時就盯着王聲雲看,然後挨了唐雪貞一下子:“眉挑高了知不知道?”
周天钰照鏡子,被他師哥罵得低下頭去:“知道了,我擦掉重畫。”
這時王聲雲戴上頭面準備出去,她唱的首場,外邊胡琴響起,正是催促的意思。
于是,這親事周天钰便沒能提。他原本想等戲唱完了再說,但這戲還沒到一半就出了岔子。
經理急匆匆地跑進來,臉上落滿汗水,他手背按着手心一拍,說道:“不好了,日本人進來了,他們指名要看周老闆的戲。”
周天钰捏着墨筆的手一頓,他眯起眼睛,目光刀似的飛出去。透過出将入相的簾子,正看見那穿着狗皮黃膏藥的日本大佐。
他猛地站起,跟經理說道:“你去告訴日本人,我不給狗雜種唱戲。”
經理吓得啊了一聲,冷汗涔涔,他轉頭看向應歌鳳,想讓他替自己求個情。
可應歌鳳隻是一笑,厲聲道:“還不快去,愣着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