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芥打量着應歌鳳，他沒有想到，堂堂司令長的弟弟竟是這樣一位粉面紅唇的大美人，跟那唱戲的周老闆站在一起，竟是漂亮得不分伯仲。

他也可以去唱戲的，山田芥想。

應歌鳳握着槍，朝山田芥走去，他沒等這位日本大佐說話便揚手給了他一記重拳。

山田芥愣了一愣，半天沒緩過神來。他在中國向來備受尊重，僞軍漢奸，國民政府，商流貴胄，沒有哪個不對他點頭哈腰。

而應歌鳳，不僅沒把他放在眼裡，仿佛将他視為了豬狗之類可以任打任罵的牲畜。

山田芥揉了揉臉，正想發作，卻見應歌鳳對自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仿佛他們是至交好友。

應歌鳳慢慢地走近，說道：“山田先生，我剛剛才去大哥的營裡練過拳，不知道您覺得我功夫如何？”

“自然，是不錯。”山田芥嘴角流出血來，他拿帕子擦了擦，又看向應歌鳳。他摸不透應歌鳳，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于是防備地往後退了一步。

應歌鳳卻是正經地與他談話：“聽說您是要請周老闆唱戲，這倒好說，咱們應下就是了。”

“燕翾——”周天钰低吼一聲。

應歌鳳朝周天钰笑了一下，說道：“小钰，山田先生親自出面來請你，你怎麼能不給面子呢！”

周天钰瞋目而視，他攥着拳頭，血汩汩流出，砸在地上彙成了小小的一灘。

應歌鳳垂眸一看，立時變了臉色。小戲子原來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跟欺辱，早知如此，他該多揍那山田幾拳。

應歌鳳又忘了大哥的告誡，現在連國民政府都拿這些日本人沒法子。他讓他安分守己，不要去惹這些穿黃狗皮的鬼子。

“山田先生，時候不早了，您請回吧！”應歌鳳轉身，他叫傭人送客。

山田芥對這一結果滿意又不滿意，他挨了打，在氣勢上叫應歌鳳占了上風，但他又請到了周天钰唱堂會。

茲要是露臉，這漢奸的名頭就像鍘刀似的落在了他脖子上。

山田芥終于扭身走了，帶着他的黃狗皮小隊浩浩蕩蕩上車。

應歌鳳松出一口氣，他剛剛打人是實在沒忍住，但打完了也有些後怕。如今日本人帶着漢奸進城，在明州成立了什麼“維持會”，街頭滿是“華北人民團結起來共建大東亞共榮圈”的标語，這些都是日本浪人或者高麗棒子寫的。他們持刀握槍，在中國人的地盤上耀武揚威，可偏偏政府不作為，忙着内讧，不去共殲外敵。

日本人，誰都惹不起，連他的大哥邱兆真也不敢輕舉妄動。

好在這個山田芥性格上沒那麼強勢，在兵營裡是出了名的軟蛋。自己今日打了這位大佐一拳，還能勉強糊弄過去，換個人，他早就被大卸八塊了。

應歌鳳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的，不如就正面去應對。他歎了口氣，拉着周天钰坐下。

周天钰跟他置氣似的，猛地縮回手：“你幹什麼替我答應，我不給日本人唱戲，我不做賣國賊，不做漢奸。”

“小钰。”應歌鳳知道小戲子正是氣頭上，他攏住他流血的手，捧起來輕輕吹，周天钰疼得眼帶淚花，卻還是抿着嘴，一聲不吭。

應歌鳳叫三眼去拿醫藥箱，又命小厮打電話給埃德文，讓他來給周天钰上藥包紮。

周天钰瞧着應歌鳳，就是不說話。應歌鳳擡頭看他，突然笑了。

這小戲子跟他們剛認識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那天晚上他被廖金西欺負，逼他唱粉戲，神情也是如此。

忿忿的，委屈又不服，像雪中的一枝梅。傲寒，不死，不屈，哪怕被折斷也不被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