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德蘭娜坐在女人身旁,閉上了眼睛,做出了某種類似騎士團的祈禱姿勢。
瑪德蘭娜雙手一上一下地握住那隻細細的法杖,法杖的螺紋在她的手心中轉動。帷帳中原本平靜的燭火輕微躍動起來,人與器物的影子也随之在地上舒卷飄搖,明暗的潮汐拍打間,杖柄的螺紋竟完全褪去,“它們”落在了地上,軟鞭一般的軀體,淩厲而堅硬的三角頭顱,如此細小如此精巧,無機物所造的兩條銀蛇。
“第十九”,蛇夫之杖,試煉之杖,審問之杖,真實之杖,它所使出的法術能叫石頭也呼痛,哭喊着說出真相。
瑪德蘭娜睜開眼睛,太久沒有使用了,連啟動它的方法都要花上不少的時間來回憶。名義上她有責任在緊急狀況下救治傷員,但用通用法杖“第七”也可以做到,而且得益于亞曆克斯這幾年對騎士團過于慎重的管治策略,她幾乎沒有遇上過真正的“緊急狀況”,無論是名義上的,還是真正她該負責的。
可現在……瑪德蘭娜雙手分開,一手仍舊穩穩握住法杖,一手指向躺在地上的女人,兩條小蛇應她的指揮無聲地滑入麻布之下。
首先是胸腔,她讓蛇首尾巴相接,環住女人的胸背,在被遮掩住的地方,它們的表皮會裂開一條縫,人造的脊椎從中擠出,肋骨展開刺向女人的皮膚,但那并不鋒利,不會紮入血肉,隻是釋放與接收微細的電流,至少目前如此。
心跳過緩,肺部有多餘的液體,多半……還有炎症吧。
瑪德蘭娜皺眉,但這是可以預料的,被折磨的痕迹自然不可能隻存在在肉眼可見的地方,然後她控制一條蛇往腹部,而另一條則盤住頭,女人原本就談不上整齊的頭發這時更是淩亂,像是一隻破敗的玩偶,落入了頑劣的主人手中,主人一時興起用過大的梳子想梳開她的亂發,但擺弄到一半又失去了興趣,讓那巨大的梳子留在了她的頭上。
在女人的頭上瑪德蘭娜發現了一件事,她不安地抽氣,反複測試,但從蛇那裡都沒有得到回應,釋放出去的電流宛如被吸入了貪得無厭的餓獸腹中。
瑪德蘭娜俯下身體靠近女人的頭,手緩慢而猶疑地探向女人的頭頂,她深吸一口氣扒開一處頭發,睜大眼睛看着那裡,然後又迅速地順着發根撥開周圍的部分。
“小姐,”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于格開口問道,“您發現什麼了嗎?”
瑪德蘭娜背對着他,咬嘴不知該怎麼回答。
但事實已經非常明顯。
“被切掉了,”過了很久她才說到,“她的腦袋被打開過,我想有人損壞了外側的一部分,她大概已經無法用自己的意志說話了。”
“但剛才,她對布洛克說過。”
“恐怕,那是被操縱的,把她放在這裡作為傳話的肉喇叭。”
瑪德蘭娜收回兩條蛇,與于格交換了一個眼神,以及不言則明的事實,這個人——已經是個活死人了。
瑪德蘭娜讓于格将女人扶着坐起,女人腰腹處的蛇骨進一步地纏緊,她原本緊閉的眼睛忽然圓睜,像是被那幹枯的眼眶擠出一樣,不過那不是醒過來的證明,隻是□□對于外界刺激的原始反應,這個人大概再也不會真正地清醒過來了。
女人的身體向前一拱,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的呻吟,然後嘔出酸腥粘稠的液體,瑪德蘭娜用木盆将嘔吐物接住,又像是補償似的在剩下的湯水裡泡爛了面包,慢慢給女人喂下去,最後他們用粗繩将女人四肢捆住。
雖然進行了催吐,但蟲毒被完全代謝掉大概還要花上一兩天的時間,以防萬一,在這之前都不能松開她的束縛。
不過這樣一來,他們能詢問的人隻剩下一個。
瑪德蘭娜将目光投向仍然躺在一旁的布洛克——此次任務中的神秘來客,那些巨人衛兵的真正的目标。
盡管她曾經真的想要去相信這個人的說辭,但事已至此——
瑪德蘭娜垂眼看着昏睡的男人,他此時臉上難的顯得非常平靜,對外界的風暴一無所知。
“小姐,我不認為他與我們的計劃有關。”坐在陰影中的于格說,“少爺——主教閣下不可能安排如此錯漏百出的人。我們應該設法從他那裡知道更多,我想,其餘的人大概也是這樣認為的。”
“是的……”瑪德蘭娜輕聲回應,像是生怕吵醒昏迷的人一樣,“我知道的。”
“那麼,小姐您的打算又是如何?”
瑪德蘭娜慢慢地朝後立起自己的背,她想起了亞曆克斯把這隻法杖交給自己的那天說的話。
“我會幫你決定,直到你準備好的那一天。”
“我們出去吧,”瑪德蘭娜說,“有些事情必須要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