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流雲說,她的血可救阿潇一命。”
韓晟沉吟片刻,退後一步,示意溫靖一試。
那圓殷紅輕輕沒入韓潇口中,自喉嚨起,發黑的經絡被一道道撫平,恢複原樣。須臾,韓潇眼眸微動,嘴唇也有了血色。
溫靖眉頭舒展:“焙茗,去吧。”
“是。”
匕首插進頸部的一霎,烏流雲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喝了隐族的血,肉身的魇毒能解,但是那人心裡最深的欲望,就再也壓不住了。
你們殺了那麼多隐族人,也該嘗嘗,不得不殺死自己人的滋味兒。
另一邊,剛剛蘇醒的韓潇雙目猩紅,舉劍向韓晟和溫靖劈去。
“阿潇!”
“潇兒!”
好在韓潇解毒後體虛身弱,二人得以合力将靈力渡給韓潇,一柱香後才終于穩住了他的神識。隻是一夜之間,韓晟如同蒼老了二十歲,溫靖華發滿頭。
四個月後,韓晟集合大軍,率衆人屠山。兩個月後,原本令仙族頭痛不已的魇獸因多次在晝時被強行召出而數量大減,餘下幾頭藏匿在深山老林裡,也隻敢躲着人在夜裡出沒。隐族族長,即烏湄和烏流雲的哥哥,為掩護族人先逃,在斷腸崖與仙族死戰,身中數劍,最終被溫靖一劍貫穿脖頸。
自他死後,本就僅剩婦孺的烏氏再不成軍,仙族修士勢如破竹,不出半月便把洛澤山翻了個幹幹淨淨。
洛澤山一役告捷,世間再無隐族。
*
“這兩年兄弟們都辛苦了,幹杯!”
“幹!”
太陰山莊因出力最輕、人員折損最少,便攬下了承辦慶功宴的活。
“小叔叔,你的頭發怎麼了?”
耳熱酒酣之時,一道童聲打斷了衆人的歡樂。
“小晏如,到母親這裡來。”
身着遍繡百花紋的黑金外袍的女子抱歉地向溫靖笑笑,拔下一支步搖,試圖移走孩子的注意力。溫靖也同樣報以微笑,并不介意無忌童言。
“娘親,小叔叔隻出去了不到兩年,怎麼頭發全白了?”
“小晏如,小叔叔在外面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我們不要再去打擾小叔叔了,好不好?”
“好~娘親,你陪我去找爹爹好不好,爹爹桌上有冰酥酪,晏如饞了好久了。”
“好,娘親陪你過去。”
小孩捧着青玉碗,用小勺慢慢吃着酥酪,似懂非懂地聽着身邊大人談論着隐族種種——因為有小孩子在,所以他們刻意避開了這兩年裡的事。
隐族人很壞,但因為他們,母親沒攔着他吃冰的東西,好像也不是很惹人讨厭——三歲的溫晏如這樣覺得。
“小公子年方三歲就一表人才,未來必定大有作為,溫二公子好福氣!”
太陰山莊的莊主一面說,一面高舉酒杯,向羲和宮的溫景緻意。
溫晷攬過小侄子,用毛茸茸的大胡子紮得他咯咯直笑。
“我就說嘛,我們兄弟三人,還是二弟最有福氣,娶到了這樣美貌的妻子,大兒子能幹不說,小兒子又是這樣乖巧懂事。”
溫景笑着推推大哥,與妻子一同向趙莊主回敬了一杯酒。
“三弟,你也别傷心啦,咱們凱旋而歸,一切就該翻篇了,生活還是得向前看。俞閣主,我三弟的身體多虧你照拂,明日溫某提兩壺好酒登門緻謝!”
溫靖有些尴尬地捋捋頭發,低着頭,試圖遮住眼下的兩團烏青。
對面韓晟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不過溫晷也算他看着長大的,說話做事一向粗犷,想到他為人并無半點壞心,便很快就忘下了這點不快。
“份内的事,溫大公子不必客氣。”
“诶,不是客氣,是真的要謝謝閣主你!”
“大哥,你吃醉了。”
溫景覺察到氣氛的局促,出言打斷了溫晷。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多吃了兩杯。不過今日高興,來,咱們再一起喝一杯!”
“喝!”
觥籌交錯間,溫靖悄悄離席。獨立憑欄,他望着山巒削盡了殘陽。瘦長的影子拖在一片血紅間,一如那晚,他昏倒在韓潇的猙獰裡。
“阿潇。”
阿潇還活着,但卻再也不是他的阿潇了。
溫靖向着洛澤山的方向,像一尊雕塑,放任黑暗一寸一寸将他爬滿。
在他望不清的陰影裡,山腳下的張家正被村長家的家丁層層圍住。
“老張,你給老子滾出來!”
“哎,哎,村長,這是怎麼啦?”
“怎麼了?怎麼了你自己最清楚!我問你,你今天早上鬼鬼祟祟在我家門外幹得什麼?”
“村長,我沒幹什麼啊,是,是出了什麼事嗎?”
“放屁!要不是你通風報信,那女的一個人能跑得出去?
“老子剛娶上的媳婦兒,碰都沒來得及碰一下,一百兩銀子,響都沒有一個就讓你給我放跑了!幫她跑了,你他娘的給老子當媳婦啊?”
“村長,我冤枉,冤枉啊……”
“給我打!”
“村長,不能打,不能打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老張他一直老實,一定是誤會了啊……”
老張嬸乍着雙手,穿着圍裙的身影笨拙地在人群中挪動着,然而攔了打頭的抱不住打腰的,拖了踹肚子的喊不停掄胸口的。
眼見老張叔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了,她扒拉開惡仆們,在村長面前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告饒。
“村長,村長,張嬸求你,求求你看在我以前跟你母親關系還不錯的份兒上,你給我家老頭子留一口氣,張嬸求求你……”
“停!
“張嬸,看着我娘的面子,今天我留他一條狗命。但是這一百兩,你得一分不少地賠給我。”
“村長……”
“我還告訴你們,仨月,最多仨月,還不上,你們就等着吧。
“另外呢,老子心善,提醒你們一句,别想着找山上那群修道的說理。就昨天,我已經都打聽好了,山上那群人讓其他家的給滅了,一個也沒剩下。
“你們啊,老實籌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