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薔此前從未見過淩淵，心中難免忐忑，因而并不急着出招，隻一面躲閃着息淵，一面觀察着淩淵的招式。
而淩淵走的雖是羲和宮劍譜，出劍卻遠不似其他修士那麼一闆一眼，身姿不斷在劍影裡遊移，若驚鴻翩飛，虛實不定。看出趙薔的意圖，淩淵出劍更快，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幾招下來，鴛鴦钺上的紫氣更盛，息淵劍劍體纏繞着的淺灰流光也愈發冷冽。但許是靈力消耗過快，一股寒意突然自淩淵骨頭縫裡升起，疼得他趔趄了兩步。趙薔抓住這個破綻，彎身下腰，将钺尖直直插向淩淵身體。
台下，羲和宮修士間爆出一陣低低的驚呼，墨琢半是痛快、半是擔憂，擰巴地糾結起雙手——他從前隻以為淩淵是耍着扶光玩，不想今日一看，這人倒是有幾分真心。
被刺中雙肩後，淩淵借着趙薔的力向後縱身騰起。趙薔本欲乘勢打壓，不想淩淵卻絲毫沒有中招的樣子，剛在玉欄站定，便将息淵脫手扔出，繞着身體盤旋一周，盡數擋下了她的攻擊。随後，淩淵足尖在劍柄一勾，息淵再次騰起，淩淵則踏着玉欄擡掌向趙薔迎面劈來。
趙薔慌忙舉起手中的靈器，想擋下這一掌，不想淩淵一個鹞子翻身收了攻勢，害她撲了個空。當是時，趙薔的後背失了防守，饒是她發覺不對、及時側身閃到了一旁，右肩也還是被息淵捅了個對穿。劇痛之下，趙薔行為一滞，淩淵一掌拍在她脖頸，将她幾乎震出見心台。
如此一來，趙薔頗有些招架不住。又勉強幾招下來，便漸漸顯出頹勢。
息淵正欲架上趙薔喉嚨，淩淵餘光裡忽然出現了一隻紙人的影子。
不自量力。
淩淵倒轉手腕，用息淵挑下自己幾乎已被浸成紅色的外袍，又順勢把劍鋒往左手一劃，鮮血随之濺起，跟着他的旋轉盡數灑在身體四周，如同紅梅凋零于污雪。
終于，紙人身上沾滿了淩淵的血，當着衆人的面現了形。
陳延年欲逃，紙人卻已被淩淵捏在胸前。鴛鴦钺再次失控，直直從紙人心髒的位置穿過。
“不要！”
“啊——！！”
趙薔的驚呼與陳延年的慘叫齊齊響起，在昏暗的穹頂下顯得愈發凄厲。
淩淵平靜地把鴛鴦钺從自己胸口拔出，丢還給癱坐在地上的趙薔。台下，陳延年捂着心髒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看向台上，口中向外噴着大股大股的鮮血。
“薔兒！”
趙懷義遠沒有溫景的定力，見女兒倒地，急得恨不能自己立刻飛身上台。
趁着混亂，淩淵指尖飛出三根極細的針，銀光在趙薔傷口處閃了閃便消失不見。
你們如此相愛，黃泉路上，必定不舍得對方獨行吧。
淩淵聽得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放下心來，正好借着受傷的由頭，閉起眼睛軟軟地向後一仰。
“阿淵！”
果然，扶光蒼白而焦急的臉及時地出現在了眼前。
淩淵對自己挑選的傷處很滿意——離心髒僅有半寸，看着兇險非常，卻又不會真的傷及性命，剛好是一個惹人疼又不會太虧了自己的地方。而且這樣一來，溫景就算不念着扶光靈器被奪的羞辱，也會想想，若他未能攔下趙薔，扶光該是怎樣的光景。
清泠閣閣主俞子期聽得這邊的騷亂，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目光轉向淩淵的時候，她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簡單看了看台上兩人的傷勢，不顧趙懷義的呼喚，徑直走到了淩淵身邊。
“俞閣主……”
扶光有些猶豫，但俞子期并未給他拒絕的機會，俯下身為淩淵止了血。
“多謝俞閣主。”
俞子期擺擺手，示意扶光不必言謝，這才轉身走到趙薔旁邊，替她也處理好了傷口。
“趙大哥，聊聊？”
一切處理妥當後，溫景的聲音在趙懷義身後響起，臉上罕見地帶了幾分怒容。
“溫老弟，今日之事實在是對不住。我也沒想到，小女竟被那陳延年蠱惑，險些傷了扶光。”
“趙大哥，薔兒也是我眼看着長起來的，本以為她與扶光青梅竹馬，脾氣相投、志趣相和。不想女兒家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既如此，我看咱們這兩個老古董也不好強逼子女，之前所說的，就算了吧。”
“哎，溫老弟，薔兒她是一時糊塗，等她緩過來我好好跟她說說就……”
“趙大哥，今天若不是淩淵反應快，台上險些被刺死的恐怕就是晏如了！”
“這……”
“且不提陳延年以幻術給晏如下藥、勝之不武，趙薔要做戲悔婚，取勝即可，何必趁虛奪下曜靈劍？如此大辱，若幻術未被破，晏如以後如何擡得起頭來？”
“溫老弟，實是對不住。”
趙懷義自知理虧，也隻敢氣陳延年、氣自己的糊塗閨女，再不好張口辯駁。
“那麼，如你所言，他們的婚事就此作罷，隻别傷了咱們兩家的和氣。”
*
“爹……爹……我疼……你救救我，救救我……”
趙薔躺在羲和宮的客房，捂着心口一味喊疼，惹得侍女都連連側目。
“丢人現眼的東西，居然敢背着我跟那個上不得台面的幻修勾結，這一劍本就是你應得的！何況你這麼大的人了，連低階靈劍都扛不住嗎？給老子忍着，要嚎回自己家再嚎！”
趙懷義老臉有些挂不住，指着女兒低聲斥責道。
“不是，爹，女兒沒有裝假，我心口疼得厲害……”
“你别告訴我你是為了那個廢物傷心過度。我再告訴你最後一遍，你們兩個的事沒商量。老子就是養着你一輩子，你也别想進陳家的大門。”
“爹，他，他怎麼樣了？”
“廢了。心脈盡斷，隻有熬日子的份兒了。你剛才是有意也好無心也罷，他八成是要把這筆賬算在你頭上的。從今往後，不許你再見他。”
“爹……”
“閉嘴。再讓我發現你去找他，你就當從此沒我這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