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怪了。
梁曼走在山裡,想。
當初,兩人于竜樹下私定終身。明明是那麼纏綿悱恻的時刻,卻偏偏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而今日兩人分手,周遭卻是一派的風光旖旎其樂融融。
就好像,連老天都不贊同他們二人相戀一樣。
……
今日的天氣确實好極。
所謂綠暗紅稀初夏矣。暑氣初起,滿山碧如油,一派郁郁蔥蔥好景緻。蛙鼓蟬吟還未有,耳邊卻已是呖呖啾啾百千聲。
走過一處蓊郁的山坳。梁曼在找溪水。
其實她之前就預想過,如果分手不順利的話怎麼辦。
說實話,即使像現在鬧得這樣難看,她心裡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畢竟他比她想象的要難搞得多。所以她再補充一條planB,替大長老解決後患。
她目前在做的,就是為雲淩準備一個必須重新修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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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裡走草越高,漸漸有些看不清路了。梁曼停下來,手搭涼棚找了找方向。
那隻肥兔子她已經拜托給陳興了,陳興很高興。聽說這是雲淩養過的兔子,他就更高興了。
原本她是想把兔子拜托給宋臨天的。但可惜,少陽派不許弟子在學舍内豢養寵物,她也隻好作罷。
順便梁曼還聽宋臨天講了講門規。
…真可怕,少陽派比她高中還嚴。
其實,梁曼還有點不太明白。峰花都已經是普通人了,陳興到底還在崇拜他什麼。男人間這種沒來由的情感真是讓人費解。
哦,這話說的不太對。
雲淩馬上就不會再是普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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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中天,她有點微微冒汗,梁曼扶住樹解開衣領緩口氣。
武林大會的時候她來過這裡。她記得再往裡走,應當會有一處深溪。
那次她還是和他,還有司景一起來的。
當時,她和司景一邊走一邊聊得熱火朝天,他自己一個人默默跟在後面。
有時他會停下,擡頭看看天。有時他會撿起一片葉子放在手心。司景和她坐在樹蔭下,笑說:“雲兄每次下山都是這樣。看什麼都很喜歡。”
她忘了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不過她卻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麼。
當時她想,掌門可真是有夠怪的。
但是無所謂。我學幾個月心法就走了,不會跟他再有多少交集的。
……
越深的地方草越密集。
第一次來時還不過是初春,春寒乍暖,林子沒多麼茂盛。但現在路就很不好走了。
她費勁地撥開草叢。一棵樟樹卻吸引了注意。
綠蔭如蓋。樹下,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半掩半藏沒于高草之中。一眼看去,隐隐約約像是個人形。
…屍體?
有人在這裡抛屍!
霎時間梁曼寒毛卓豎。
她本能的掉頭就跑。但跑了兩步又想,萬一人沒死呢?萬一是來爬山的熱中暑暈倒了呢?
不管怎麼說,死沒死她都該過去看看。就算是屍體也該幫忙埋了,所謂死者為大入土為安。
況且埋人這種事她已經不是生手了。
如此想着,梁曼謹慎地小心靠過去。
越靠近她看的越是清晰,這确實是個人無疑了。
樹下的屍體是位男子,長手長腳身量高瘦。他年紀應當不大,身穿墨黑的緞面錦袍,一身閑散公子打扮。
從面料上來看,此人家境殷實。
驚悚的是。此人七竅流血,整張臉幾近被濃豔的鮮血完全覆蓋,讓人完全無從分辨出五官。
至今他的耳孔還在往草裡不斷汩汩淌血。甚至已在身下打濕出一大片厚實血床!
——真的是屍體…還是死狀極慘剛剛斷氣的那種!
梁曼心中一緊。還是别多管閑事了,屍體看着還挺新鮮,兇手肯定沒走遠。
正在猶豫糾結時,屍體卻自己動了。
也許是聽到了腳步聲,男子的眼皮微微翕動。緊接着,他慢慢睜開眼。
眼眸如墨般漆黑,沉冷幽深,長睫微顫。
隔着重重血淚,男子靜靜看向梁曼。
兩人對視。
梁曼被盯得頭皮發麻,對方的這幅尊容實在讓人無法不怕。她撇過臉去,掩飾性地咳嗽一聲:“這位公子,你、你還活着啊…”
他看着她。然後,慢慢、慢慢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