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一步三回頭欲言又止地出去了,獨留他一人坐在夥房裡。
雲淩沉思着做下決定:
他要留着她,拿她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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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四處尋找解決辦法,可翻遍了各大門派的藏書也終究是一無所獲。
直至兩年前偶然得到了璇玑城的線索。沖着那個流傳了幾百年的傳說,他摩拳擦掌興沖沖地去了。但沒想到,費盡周折盜得的幾樣東西實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但今日卻知,不死竟确有其事。他之前的猜測竟然是對的!
他此生向來奉行有仇必報,誰惹他心情不好就迅速拿出行動來。
為了吸取上次磨蹭的教訓。他此行的打算是扮成這人的樣子,在她久别重逢最幸福的一瞬下手,讓她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心愛的人殺死。這樣,還能再欣賞欣賞對方臉上不可置信的絕望表情。
不過知道她怎樣死也死不了了,那也就沒必要再白費力氣。
雲淩一邊叼着筷子,一邊揉着眉心凝神思索。
要不要将她捆起來吊着?這樣方便放血。
是拿來入藥,還是直接割肉吃呢。煮反正是不能煮,藥效被蒸壞會大打折扣。若是直接生吃就有用,那倒很省事。
其實,他也沒把握她對自己身上的蠱會不會起效,隻是傳說裡長生藥是百藥之王,按理多少會有點效果。
而她和那個老匹夫恐怕也不會一樣。當時他千辛萬苦費盡周折才找到母蟲,她的不知會藏在哪裡。
如此想來,眼下最重要的問題是不知她的血肉就有效果,還是必須吃下蠱蟲…總不能全部吃完才會有效吧?而且聽她的意思,她身上的血肉生長很快,直接生吃豈不是沒等咽下就又長了回來。
如此沒完沒了,他要吃到什麼時候!
如此這般出神想着。不知不覺中,他撈幹淨整整一大鍋雞湯面條。
恰在此時,那人回來了。
梁曼剛踏進來,就見峰花随手将兩尺高的鐵鍋哐啷一丢。男人文雅地擦了擦唇角。接着微微一笑,向她露出一嘴自以為帥絕的白森森整齊牙齒:“回來了。這麼快。”
梁曼瞬間後退半步,心裡生出股怪異又熟悉的感覺。
她按捺下心底的異樣,佯作無事道:“嗯。我跟族長請了個假。”
将後背的竹筐往桌上一放。她驚異地發現,地上這口盛了五斤湯湯水水的大鍋已經空了。鍋底幹幹淨淨光可鑒人,低頭都能映出個清亮亮人影了。
梁曼疑惑了陣,轉而又恍然:“啊,掌門吃完了放那就好,不必收拾。泔水可以留着漚肥的。”
她沒看見背後的男人抱着胳膊懶洋洋踱上前,隻忙着将筐裡的蘑菇抖抖土挨個撿出來。
梁曼頭也不回地絮絮叨叨:“看,多蒙婆婆硬塞給我的,好新鮮,上面還有露水啊。她早上在河邊看見你了,還問我你怎麼光在那對着水面整頭發也不理她…正好,中午我們就吃小雞炖蘑菇吧?我們家鄉的名菜,可好吃了,過年的時候桌上必須有的!”
說完才想起他恐怕從來沒有過過年,梁曼趕忙轉移話題:“——掌門想吃饅頭還是餅?饅頭可以泡湯…哦忘了,你在山上天天吃饅頭肯定吃夠了。那就吃餅吧,小餅金黃金黃的老香啦。”
身後的人瞬間停住腳。
梁曼抖了抖簸籮,打算端去井邊洗。轉身卻見男人眉毛蹙得很緊。對方臉上難得的浮現出猶疑之色,似乎是在艱難抉擇着什麼。
等她再次從井邊站起來了,那人才自言自語地長長歎口氣,怅然道:“好吧。那就下次再吃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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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一鍋肉已經齊齊整整地和着菌子炖上了,東西滿的鍋蓋都差點蓋不上。
這是雲淩折着袖子,親自動手殺了三隻雞讓她煮的。
梁曼正在将燙好的面絮和涼面絮揉在一起。她低頭搓着面,心裡感覺越發怪異。
她餘光瞟到,此時的男人似乎有些緊張。對方一直負手繞着竈台轉來轉去,時不時就要停下腳探頭探腦地往鍋裡瞅。因為看不見裡面,他還試圖悄悄去抓那個滾燙的鍋蓋。
梁曼趕緊回頭笑說:“不燙手嗎掌門。小心跑了氣。”
對方這才停住手,冷淡地點點頭走開。
濃香的氤氲蒸汽漸漸在屋内飄散。
等濃白的湯汁咕嘟咕嘟在鍋邊打着轉将要撲出,男人瞬間移動到竈台前掀開鍋蓋。峰花沉聲嚴肅道:“熟了熟了。再煮就老了!”
梁曼本想說菌子得多煮會,不然容易中毒。但對方望來的雙眼如炬,裡面似燃燒着無窮的烈焰。
雲淩像是遇上了天大的急事,清冷的俊臉焦灼又凝重,似乎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了。
她從沒見雲淩露出這樣着急的表情,被他如此迫切地看,她心裡也不由自主跟着惶恐。梁曼遲疑地呐呐半天,但還沒來得及将話說出口,對方便自顧自徒手将滾熱的鐵鍋端走了。
聽着身後細微的咀嚼聲,梁曼看着案闆的面團不知所措。等再次轉頭,卻見他正單手舉鍋吞下了最後一口湯汁。
梁曼呆若木雞。
為了掩飾失态,她結結巴巴地幹笑:“哈、哈哈…吃好快,掌門你餓了是不是…?對對對…山上的飯确實太難吃,老是摳唆的一點油水不舍得加…”
峰花将鍋一放,優雅地擦擦嘴角。他起身撣撣袖子,臉上神情自若。
男人負手淡淡道:“還好。略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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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他口吐白沫,兩眼翻白地暈了過去。
……
深山雨水多。才過晌午,村子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直至傍晚方止。
中原的夏季早已接近尾聲,這裡的熱渥卻将将隻過了一半。
一彎清月爬上山頭。山林處處蛙聲。
梁曼伏在案上,她正按照囑托為族長撰寫計劃書。
炭筆懸在紙上許久也遲遲未能落下。腦中思緒雜亂,她茫然地望着燭火許久,心中愈發惴惴起來。
…不對,實在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