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赢回家後就和母親說了這件事。
但他說的平淡，汪雪梅一開始就沒放在心上，直到自家房門被敲響，打開門看見裴程那張臉，她才恍然大悟又有點茫然的模樣。
“這不小程嗎？”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又不得不端起長輩架子，做出客套模樣，“哎呀，以後我們兩家人又是鄰居了，有什麼需要可以給幹媽說。”
裴程笑得克制禮貌，先是道謝，然後又毫不客氣地提出：“家裡很久沒住人了，我可以讓長赢幫我一起打掃一下嗎？”
“這…”汪雪梅顯得有些遲疑，“要不幹媽幫你？”
“媽。”林長赢卻拉住了她的手，“沒事的，我很快回來。”
兩個青春期如小草一般抽根發芽的青少年走出家門，進到那緊閉三年的門。
房間裡還帶着灰塵被吹起的味道，林長赢被嗆地咳嗽，緩緩轉頭，以一種詢問的目光看向裴程。
“我不知道會這樣。”
裴程顯得有些尴尬地撓頭。
他之前自己嘗試打掃，結果一掃地，隻得到越掃越多的灰塵。
打開窗戶透氣，又給灰塵吹得漫天飛揚。
客廳的位置放着裴程新買的白色抹布，林長赢默不作聲地拿起抹布。
“等一下。”裴程攔住了他，眼帶期待，“不是真讓你來打掃的，隻是想和你聊聊。”
“不聊。”
林長赢一副鐵石心腸模樣。
他無視一旁委屈巴巴的裴程，耐着性子，一點一點地擦拭起家具。
三年時間足以積攢令人窒息的髒亂，裴程應該慶幸，他們家沒有生老鼠蟑螂。
林長赢嫌棄的目光都快化為實質，恨不得眼神掃過，灰塵片甲不留。
裴程見林長赢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也沒了辦法，他跟着一起打掃，拖過地後又沒了用武之地。
隻能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林長赢四處忙碌，想搭手，但對方隻會給他一個嫌棄的眼神。
林長赢沒穿校服，穿着深藍色的毛絨睡衣，過于瘦的下巴被毛茸茸的衣服一襯，顯得脆弱至極。
對方的手拿着被灰塵完全污染的白色毛巾浸入冷水裡，沒過多久就泛起紅痕。
裴程找到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他在林長赢下一次想伸手進水裡的時候主動接住。
一點一點清洗幹淨了所有黑色的痕迹。
但又因為是白色的，無法完全洗淨。
“不該買白色的。”裴程将毛巾遞給林長赢，忍不住小聲嘀咕。
林長赢的眼神輕飄飄落在他身上，半晌後隻從後腦勺位置傳來一句。
“你不該再搬回來的。”
毛巾再次被扔進水裡，濺起水花，落在被裴程拖得锃光瓦亮的瓷磚地闆上。
林長赢簡單用拖布拖了一下水迹，轉身離開他的家門，連一句道别都沒有。
裴程一個人站在房間内，直到外面徹底暗下來，他都看着那塊毛巾出神。
“下次直接把你摁住再解釋。”
他自言自語着，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林長赢這邊回到家，母親在廚房裡忙碌着，他先是走到門口詢問：“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但廚房裡的汪雪梅聞言隻是不耐煩地揮揮手，“不需要你，去看一會兒書更實際。”
林長赢沒吱聲，雙手握拳，片刻後又洩氣松開，語氣裡帶着濃濃的疲憊，“知道了。”
回到整個房子最大的房間，那是汪雪梅特意留給他的主卧。
卧室裡溫暖至極，是城北筒子樓居民冬日裡很少會使用的空調。
大家甯願抖腿搓手，也不願意多花那十幾二十塊的電費。
結果最後又得了病，多餘的錢都花了出去。
林長赢低垂着眉眼，站到床上去擡手按下空調面闆上的關機按鈕。
嘈雜聲響消失，他深吸進一口燥熱空氣，又重重吐出。
坐在書桌前，看向自己那涵蓋一整面牆壁的書櫃。
書櫃上是整整齊齊擺放着的書籍，沒有一本課外書，全是林長赢從初二開始到現在的各種教輔資料。
而每一本上又都是他密密麻麻的字迹。
“好累。”
林長赢耷拉着眼皮，在隻有自己的卧室，總算可以暴露自己困乏的事實。
從第一個書櫃第三排拿資料的時間，就打了四個哈欠。
他伸手想揉一揉自己後脖頸處的堅硬，又因為身體過于瘦削先摸到了格外突出的骨頭。
坐到書桌前，打開亮度驚人的台燈，林長赢第一時間閉上眼，又熟練地閉着眼取下左手手腕的表帶。
黑色的表盤上，白色的指針指向六點四十五。
他揉揉太陽穴，深吸一口氣後開始跟着資料學習。
直到沉浸地寫完第一小節的題目，林長赢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母親。
對方以一種慈愛的目光看着他，溫柔笑着，林長赢也回以笑容，但顯得過于僵硬。
“怎麼又把空調關掉了？”
“太熱了。”
“你容易發燒，開着好。”
嘀聲過後，空調再次運作起來。
汪雪梅将遙控器随手塞入自己的圍裙口袋，拍拍手說道：“吃飯了，今天做了營養均衡的大餐。”
林長赢聞言睫毛不自然地輕顫一下，為避免母親察覺，他立刻起身朝客廳走。
一邊走還一邊說：“好，我最喜歡媽媽做的大餐。”
餐桌之上是暖橘色的燈光，照在綠色的碎花桌布上，一副溫馨景色。
餐具都是些白色帶着小花的樣式，兩個盤子裡分别是清炒西蘭花和白水煮過未加任何調料的青菜。
另一個大碗裡裝着精心炖煮的熱湯，隻是大塊的白蘿蔔與散發着油膩的肥肉，讓林長赢隻看一眼胃裡就開始産生不适。
小碗盛上白米飯到他的面前，對方松手時用了有些力道，林長赢捏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節泛白。
“别給我說不想吃肥肉這種話，我不愛聽。”慈眉善目的母親換了一個表情，冷冷地注視着他。
林長赢的回應是立刻夾起一塊肥肉，塞入嘴裡，“媽媽做的什麼我都喜歡吃。”
“吃飯記得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