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得又密又急,砸在傘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而傘大概是給一個人使用的,于是哪怕兩個少年已經緊緊擠在一起,裴程的半邊身子依然露在外面。
“把傘往你那邊傾。”
林長赢看得見對方濕透了衣服,心裡煩悶連話都說得更像命令。
但裴程裝作一副沒聽見的模樣,“雨聲好大,我聽不見!”又一臉無辜地靠得更近,“你别想着自己出去,現在我已經淋濕了,你再淋濕就虧啦!”
對方音量提得高,和雷聲一起,震得他耳朵發癢。
林長赢再無話可說,他隻能盡量讓自己顯得再“窄”那麼一點,如此裴程就可以少淋一點。
他們兩個人就這麼并肩走着,走在冬日裡稀罕的大雨之下,走在城北的泥濘道路之上。
被壓得不平整的道路會在雨天格外明顯,一個一個小水窪,暗藏着濺上污漬的玄機。
“小心一點…”身旁傳來貼心提醒,而下一秒對方又破防大喊,“不!我的鞋。”
林長赢低頭看去,那雙白色的Nike球鞋被污泥染了一半,再往上看,又是那被浸濕的褲腿。
現在是冬天,不用想也知道不好受。
可裴程就像沒有知覺一樣,臉上的表情都不見有一絲難看,注意到他的眼神,還笑着打趣,“這麼打濕了一看我們校服還挺好看的,高級拼接風。”
褲子濕了半截的地方顔色更深,但也是因為人才顯得不怪異,如果按照常态來看…其實更像尿褲子了。這樣想着,林長赢眼底閃過笑意。
曾經小時候,兩個小朋友還會因為矛盾互相生悶氣,但現在的裴程對他好得過分。
就好像回來之後,對方将脾氣遺落在别的地方。
林長赢胡思亂想着,想起倆人小時候的事情,又想起倆人再見面的時候。
雨停下的也是突然,他們剛走到各自的家門口,外面蓦地亮起陽光。
裴程在朝他揮手道别,看見陽光後又探頭到外面看,林長赢也看,看對方的眼神逐漸變得驚喜。
“是彩虹诶——”裴程似乎格外喜歡這道雨後彩虹,拖長了音量還拉他一起看。
那道彩虹就挂在隔壁破舊樓房的太陽能之上,又被雨後湛藍天空襯托,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們還是朋友的吧?”
雨停過後,這個破舊的老房子又發出它該有的嘈雜動靜,裴程看彩虹看得專注,自動摒棄雜音,卻依然聽見了這冷不丁的一句話。
他的眼底一閃而過始料未及,但又很快反應,親昵地攀上林長赢的肩膀,從容不迫去肯定這句話。
“當然。”
…
“為什麼啊?”
“沒有為什麼。”
昨日的主動交好似乎成了一場鏡花水月,裴程不太明白,天氣可以變幻莫測,難道人也可以嗎?
時間似乎倒退到他剛轉到縣中的時候,三年未見的好友,刻意和他劃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裴程産生了無言怒氣,他拽住那個說完傷人話語就想逃離之人手臂,又被對方狠狠甩開。
林長赢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幹燥,他倒退着走,迫不及待要逃離這個地方。
可裴程又不氣餒地追上來,滿臉執拗地看着他,“你必須告訴我一個理由。”
“林長赢,你不能這麼自私,一個人就決定了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又決定再也不要和我做朋友。”
林長赢依然沒說話,甚至連看他的眼神都顯得不自然。
裴程見狀,眉間浮起一絲疑惑,他猶豫片刻又恍然大悟一般詢問道:“你不會是因為昨天那個謠言覺得我是個人渣,所以不願意再和我做朋友吧?”
謠言…聽見這個詞後,林長赢徹底斷了心底那個僥幸,他看着在等他回複的裴程,臉色灰敗,顫抖着聲音說:“對不起。”
“說對不起幹什麼?”裴程發現自己越來越理解不了林長赢的腦回路,“不對,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你聽我解釋。”
裴程想解釋昨天的隻是個謠言,可對方隻一味搖頭,又滿眼驚懼地看看他,轉身想跑。
他伸手去抓,但林長赢好歹是個發育正常的青少年,就算比常人瘦削,那無厘頭的攻擊也不是随便就能擋下的。
裴程也是個犟種,硬生生挨了幾下後也不吱聲,隻咬牙加大了幾分力氣去攔林長赢。
還好如今倆人已不在校園,不然被老師或同學看見,又會以為他們在互毆。
最後這場“争執”以裴程用蠻力獲得勝利。
看着被他摁在牆上的林長赢,對方依然面若冰霜,但眼角卻泛起紅意,他心底一驚,像被燙到一般松了幾分力氣。
“服不服?能不能好好聽我解釋?”
原本惡聲惡氣的話語說出來,更像哄着對方答應。
林長赢低垂着眼眸不去看他,嘴裡呢喃着聽不清的話語,裴程湊近去聽,隻聽見一句夢呓似的疑問。
“既然已經離開,幹嘛又要回來?”
林長赢像陷入了一個名為“裴程不該回成縣”的怪圈。
好不容易掙紮出來半分,又被他媽媽一腳踹回了最底端。
裴程沒了脾氣,他看着神色呆滞之人,心底是壓抑不住的難受,張了張嘴,無數的解釋閃過,最終隻化為一句。
“想你了,行不行?”
林長赢愣愣看着裴程,對方的話語帶着一絲無奈,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再次低頭,去躲避那道目光。
也算是将人情緒穩住了,裴程歎氣,趁此機會向林長赢解釋帖子的事情。
“其實也不全算謠言吧,裡面有真的,但最離譜的地方肯定是假的。”
搬到蓉城後,裴程的後爸對他十分和善,至少表面是這樣,但他也清楚,那隻是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