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祭祀大典如期而至,大承國天子趙昀駕臨奉州。
除二皇子趙獻因病卧榻不能遠行,留在京城養身子,其餘皇子皆随駕而來。
為睹聖顔,幾乎全奉州城的百姓都聚集在天福寺外,将寺院圍得是裡三層外三層。
清晨時分,趙昀攜諸皇子和大臣誦經跪佛,午膳用的是素齋,在天福寺的禅院休憩了半日,将于戌時親手燃放長明燈。
住持圓修命僧人們将長明燈移至慧靈塔,此乃七層寶塔,傳說塔尖還存放着首任住持的舍利子,一直護佑着天福寺香客不斷。
白日裡清晰可見的山巒樹木,此刻隐入夜色之中。
戌時已到,趙昀與太子趙琛一前一後邁進慧靈塔,住持将長明燈分别奉送到兩人手中。
就在住持用香燭引燃趙昀手中那盞長明燈之時,竟被一陣急促的呵停聲打斷。
“陛下,此長明燈有異,不可燃放啊!”
突然放聲的是太常寺丞,也就是那位向顧家定購供燭的馮大人。
“陛下,臣有罪,還請陛下寬恕。”,馮大人當着百官和皇子的面,跪在慧靈塔下。
趙昀好歹做了十幾年的皇帝,什麼驚奇險事都經曆過,無論這燈有什麼蹊跷,他都能臨危不亂,隻蹙眉問道:“此燈有何異常?”
馮大人的額頭狠狠在地上磕出了一塊血印,顫着嗓音答話道:“回禀陛下,此供燭的底座刻有符咒,可使戰死沙場的近萬名将士魂魄不甯,怨氣聚結反噬陛下,此乃巫術!”
階下衆臣聞之交頭接耳,震驚不已…
“什麼…這可是要弑君啊!”
“前朝便是亡于巫蠱,因此本朝嚴禁邪術,陛下更是痛恨至極,究竟是誰人如此大膽!”
趙昀将長明燈交到貼身的吳内監手中,命其查驗。
沒一會兒,吳内監拆下蠟燭,燭底的符咒顯出,果真如馮大人所言,有人在供燭中做了手腳。
“你自請有罪,想必是與此事脫不了幹系,那麼這蠱術是你一人謀劃?還是受人指使,另有主謀?”,趙昀冷眼掃視了一圈階下的大臣,隻一眼便令衆人噤若寒蟬,寺中僧人也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陛下,罪臣,罪臣…是奉太子之命。”
馮大人伏地渾身顫抖,後背已然汗濕。
“太子殿下不滿您在位數年多番打壓,隻想早日登基稱帝,因此罔顧人倫,設下此計,意圖謀害陛下啊!”
趙昀為曆練太子,讓太子親率大軍在外征戰五個月,京城内外早有傳聞,說太子不滿陛下搓磨錘煉,父子二人早已離心。
可太子在戰場吃盡了苦頭,也未有過半句怨言,他深知父皇的慈愛之心,是想讓他在軍中樹立威信,他從來沒有誤會過。
這些傳聞空穴來風,分明是有人預謀加害。
“父皇,兒臣沒有。”
趙琛無辜,雙膝跪地伏在父皇面前為自己申訴。
“兒臣于半月前剛剛回朝,哪裡能未蔔先知,在兩個月前将什麼符咒藏于燭中啊,望父皇明鑒。”
趙琛性子剛直,不會文人的那些拐彎抹角隐喻委婉,又不如幾位皇弟會撒嬌嘴甜,自小就在言語上吃虧不少。
如今面對言官構陷,更是無從辯起,隻能大喊冤枉。
“去歲冬至之際,陛下就已有意為戰死的亡靈超度,隻是礙于年關将近諸事繁多,才延至今日。凡是在京的官員,皆知陛下心意,就連天福寺也在此之前早早做好了準備。”,馮大人早知太子會這麼說,他兩眼一轉,又道出一件對太子不利的秘事。
“太子雖遠在戰場,可皇後娘娘耳目靈通,于兩個月前書寫了密信送至前線,太子,您敢說這些時日以來,與宮中毫無書信來往嗎?”
皇後慕氏,十六歲那年被先帝賜婚給趙昀,如今已二十餘載。
天家夫婦與尋常百姓不同,慕氏背後的母族牽動着整個朝堂。
帝後多年來面和心不和,就連太子也是慕氏族人逼着趙昀立下的,他疼愛太子,但不願受人掣肘,因此常常冷落慕氏。
若說太子是否有弑君弑父之心猶未可知,那慕氏一族欲扶太子早日登上皇位之意便是昭然若揭。
趙昀的目光緩緩掃過群臣,最終落在了慕氏身上,他的語氣仿若寒潭,上挑的眼角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皇後,你與太子是否私下傳遞密信?”
在天子懷疑的目光下,慕氏背上冷汗涔涔,她心中一凜,忙伏地叩首,聲音微微顫抖:“陛下,臣妾的确給太子寫過書信,但信中并未提及祭祀之事啊!”
慕氏的确心中有鬼,可今日之事實屬冤枉,她不知如何才能消除這份猜忌,額頭緊貼着冰冷的地磚,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