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揉了揉手腕後,朝着顧初禾曲膝行禮:“多謝姑娘舍命搭救。”
顧初禾微笑搖搖頭,竟然沒反應過來少女稱呼她“姑娘”,她明明身着男裝,卻被輕易識破了。
她望着那幾個纨绔揚長而去的背影,好奇問道:“方才那些人是誰啊,怎麼如此蠻橫,就不怕傷到人嗎?”
“你是剛來京城吧?”,少女歎了聲氣,雖滿肚子憤懑,卻也隻敢悄聲說話,“京城誰人不知,為首的那是佟家的小公子佟卻塵,他姐姐是當今皇後,再怎麼驕橫,也無人敢管…踩死個人算什麼,在他們眼裡,我們這些百姓就如蝼蟻。”
說罷,她朝着佟卻塵離去的方向輕啐了一口。
接着,突然微笑着自報家門:“我叫郁春琅,你呢?”
“額,在下…肖初禾。”
顧初禾現在的新籍書上的名字,改為了肖初禾,随珍娘姓。
顧長意則改名肖長意。
郁春琅自上往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白皙的皮膚,纖細的腰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肖姑娘,你要女扮男裝,好歹也裝得像一些,這也太敷衍了。”
顧初禾倒吸一口涼氣,驚詫問道:“你怎知我是女兒身。”
“廢話,你說話的聲音,耳垂上的環痕,還有這兒…”,郁春琅指着她隆起的胸部,掩面偷笑。
接着,又低頭指向顧長意,“還有她,她管你叫姐姐。”
“是,我疏忽了。”,顧初禾不好意思地垂眸笑了笑。
郁春琅圍着她轉了一圈,最後又定身在她面前,歪着頭問道:“你為何要女扮男裝?”
突然被人這麼一問,顧初禾沒想好應對之詞,咬了咬唇,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我來京城尋親,穿男裝方便些。”
“你親戚叫什麼,住哪裡,做什麼營生?我從小在京城長大,哪裡都知道,你告訴我,我帶你去找。”,郁春琅插着腰拍着胸脯,一副京城我熟得很的架勢。
可顧初禾是胡謅的,她哪有什麼親戚在京城,心虛地呃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郁春琅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是扯謊,“又是騙我的,你壓根不是來尋親的對吧?”
謊言被拆穿,顧初禾也不裝了,直言道:“實不相瞞,我和妹妹相依為命,已經沒有家人了,也沒有親戚。”
“這麼慘…”,郁春琅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有些愧疚地歎了聲氣。
接着,又揚手拍了下顧初禾的肩膀,笑着道:“這樣吧,看在你剛才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如果你不嫌棄我家裡簡陋,要不就上我家暫住吧。”
在外流浪那麼久,也見過形形色色許多人了,除了珍姨,郁春琅是第一個邀請她們去家中居住的人。
不知怎的,顧初禾突然鼻頭一酸,“你,不怕我是壞人?”
郁春琅搖搖頭,笑道:“你要是壞人,就不會舍身救我了。”
“行了,别客氣,我家又破又小,說不定你們還覺得住着委屈呢,先去看看吧,之後要是找到什麼好宅子,再搬也不遲。”
顧初禾低頭想了想,與其住客棧提心吊膽,不如就先借住在郁春琅家,有個落腳點,接下來找房子也方便些。
她便不再推辭,轉身上了馬車,郁春琅和她一起坐在前頭指路。
與此同時,陸硯舟剛從郊外回來,趕着進宮向陛下複旨。
新帝登基後,他暗中調查绫王大肆斂财,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證據,不同于其他朝臣的謹小慎微,他在朝中以一人之力對抗權勢,特立獨行。
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權貴,但他并不懼怕後悔,正義與百姓的福祉,總要有人去伸張。
他一條黑色的皮質腰帶緊緊束在腰間,沒有過多的裝飾,僅在扣合處有一枚古樸的銅扣,鑲嵌着一顆藍寶石。
這一年半來,他不再似從前那般愛玩笑,也甚少飲酒作樂,換了一副冷峻的面孔,深邃的眼眸中藏着幾分勢要肅清朝綱的堅毅,褪去少年時期的稚嫩青澀,如今已然變得持重沉穩。
顧初禾去往京郊,陸硯舟則策馬疾馳回宮。
一個朝南,一個朝北。
她的馬車與他的快馬擦身而過,顧初禾下意識擡眸,目光掃過他的側臉,卻隻是匆匆一瞥,并未深思,便朝前路行進。
陸硯舟卻在這瞬間感到心髒猛地一縮,他身體後仰,勒馬回身,卻被揚起的塵土迷了眼。
他的侍從兼好友白忱察覺到異樣,駕馬掉頭來到他身旁:“怎麼了?”
“沒什麼,許是看錯了。”,黃沙飛揚,陸硯舟已看不清那輛馬車朝着岔路口的那個方向去了。
他皺皺眉,覺得自己眼花了。
“走吧,陛下還等着。”
兩匹快馬再次上路,朝皇宮的方向飛奔。
馬車朝着郊外行駛了一炷香的時間,方才到了郁春琅的家。
郁春琅沒有誇張,她所住的房屋與顧初禾之前藏身的破廟同樣簡陋。
牆面由土坯堆砌而成,因長期的風吹雨打,土坯變得幹裂剝落。屋頂鋪着的茅草稀疏且枯黃,有的地方甚至已經露出了腐朽的房梁,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狂風卷走。
門是用幾塊參差不齊的木闆勉強拼湊而成,窗戶更是寒酸,僅用一塊破破爛爛的布随意遮擋着,此刻,那布被風輕輕一吹,便飄飄悠悠地晃動起來。
“喏,就是這樣了,這兒就是我家。”,郁春琅的表情逐漸尴尬局促,越看越覺得自家房屋拿不出手。
顧初禾則指尖輕觸她的臂膀,眼神中透露出溫柔,“我從前住過的地方,連道門都沒有,一到寒冬我就要擔心會不會被凍死,這裡已經很好了,你好心收留我們姐妹,我隻覺得感激。”
聽她這樣說,郁春琅總算松了口氣,笑了出來。
推開門,顧初禾拉着妹妹的手,跟着郁春琅走進屋子内部。
屋内的光線極其昏暗,微弱的光線照在正中擺着一張破舊不堪的木桌上。四條桌腿長短不一,桌面傾斜,一隻缺了口的粗瓷碗搖搖欲墜。
進了大門往右,是郁春琅父親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