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他将捏着落葉的手藏至身後,搖了搖頭。
少女回轉了視線,沉默重新在他們間漫了回來。
一切終有盡時,此時并肩同行的兩人終會分别。可他此刻卻希望這土路永遠也走不完,這樣他就能永遠聽着她的裙擺掃過路邊野草的簌簌聲,聞着她身上混着酒氣的藥草香,看着月光在她的肩頭一寸寸偏移。
……他更希望的是自己能多了解她一點,而不是令他灰心的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隻可惜——
檐下漏月光,啟出聲喊住了無聲進屋的她:”阿昙姑娘。“
少女停下腳步,回過頭。
“我要走了。”啟低着頭,整張臉浸在夜色中。
阿昙沒有說話,他的聲音卻突然有些啞了。
“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還有這些時日的照顧……我會永遠感念在懷,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
他沉浸傾訴着這些傷感的離别話語,沒有擡頭,所以他并不知道阿昙雖在靜靜聽着,表情卻沒有絲毫波動。
“阿伯說村裡準備了牛車,明天一早就出發。”他繼續道,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
“噢,”阿昙此刻才終于開口,點點頭,平淡的應聲,“那我明天去送你。”
啟聞聲猛地擡頭,可話語落地的那瞬間人不見而房門關上,隻留他一人站在月光裡,心生悲喜。
這日清晨,到來的格外早。
村民們齊聚村口相送,阿伯代表柳溪村将一串石貝塞進啟的手中。
“這些是用村裡的餘糧換的,雖然不多但都是我們大家的心意,就當你回家路上的盤纏吧。”
啟握緊石貝,無言須臾,他猛地吸氣,向着村裡的父老鄉親鄭重鞠躬,喉間發出的聲音勉強抑住微顫:“柳溪村的恩情,我永不會忘。”
”我們也盼你早些到家。“
……
牛車緩緩前行,阿昙懶洋洋地躺在幹草上曬太陽,吹着微風。啟坐得筆直,目光流連過每一寸熟悉的風景——繁茂的植被,蜿蜒的睢水,還有視野盡頭那座青山。
這也許是他最後所見柳溪村的畫面了。
二狗坐前方駕着牛跑着路,沒有回頭,卻好像知道他在戀戀不舍般,笑道:“啟大哥,等你回家後,什麼時候有時間了,還可以回來看看我們哩!”
阿昙聞聲掀開一邊眼睑瞅他,見他垂眸笑了笑,模糊不清的嗯了一聲,她了然輕笑,閉上了眼。
臨近正午,到了城裡,接下來便可走官道。
在城門分别時,二狗将一包自家做的麥餅塞進他懷裡。
”……不知道啟大哥你回家要多久,這餅子大概能吃兩三天,希望你早點到家,我們也要回去哩。“
啟接過餅,突然喊住正要上車的阿昙:“阿昙姑娘!”
阿昙回頭,不明所以眨了眨眼。
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塊貼身的玉玦,鄭重其事的雙手捧到她的面前,上好的青白玉在陽光下折射出近乎透明的光。
他第一時間沒有說話,卻是在看她的反應。
阿昙接過玉玦,端詳片刻,指尖輕輕撫玉玦表面雕刻的紋路。
正面玄鳥紋,反面饕餮紋。
她唇角勾起,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4】
那麼他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阿昙姑娘,若有機會來朝歌,”啟目光灼灼,像他醒來初次時望向她的那一眼一樣的專注與深邃,“請務必帶着這枚玉玦來找我。”
阿昙将玉玦在掌心掂了掂,笑容明媚,一如最初。
“好啊,若有機會……”
“那便這麼說定了!”啟急切地打斷她,呼吸急促,音調拔高,“我會在朝歌一直等着姑娘的!”
匆匆撂下這句,向兩人合手行禮後,便徑直進了驿站。
“啟大哥這是……”二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他回家而已,我們也該走了。”阿昙沒有任何留戀早早收回視線,一躍而上牛車。
“好哩!回家!”二狗剛上馬車,搖動草鞭,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怎麼了,阿昙姑娘?”
“先去那裡。”她雙眼一眯,目光盯着街角處的那家酒肆。
“啊?”
……
“老闆,對,我要買幾壇好酒,給我來最好的!搬到牛車上!……我沒錢,但這塊玉玦還值點錢,就拿它跟你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