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還沒落,祁不定迅速停下,因為慣性差點摔跤,他猛地後撤,風刃劃過下巴,留下一道傷痕,他眯起眼略有不悅。
“風絞。”
那道聲音輕飄飄傳過來,兩字帶着無盡的殺意,膨脹開。
周圍的空氣頓時擠壓抽搐,像是有了形狀,周圍的人群紛紛散開,形成一小片真空地帶,無形的氣擠壓他的身體,似是要捏爆他的心髒。
懷裡的白狐跳了出來,朝着人群中而去。
“什麼玩意!滾啊!别抓我臉!别抓我頭,我發型!”
積壓的空氣頓時恢複原樣,祁不定吐了一口血,接住被扔出來的白狐,對上了始作俑者的眼睛。
“瞪什麼瞪,仙林大比就是要殺人的!你要是不想死可以不報名!進來了就是要比拼的,再看我也是要殺你的!”少年色厲内荏,頭上帶着各種稀碎的發飾,身上衣服花紅柳綠,說起話來還帶着一股子稚嫩。
若是君臨不在這裡,祁不定還要張嘴嗆他兩句,但君臨就呆在他的懷裡,他張張嘴,無趣地哦了一聲,解釋:“在下祁不定,被心懷不軌之人坑害,不是主動進入。”
“祁不定?”少年瞪大眼,“蒼雲上祁不定?騙狗呢?”
祁不定沉默,找了找身上的弟子令,伸手舉給他看。
青玉面,是蒼雲上宗主親傳的标志,上面的三字端莊清秀,赫然是“祁不定”。
少年的臉僵住:“哎呀,這不是誤會嘛,真是,祁師兄既然被賊人所害入大比。若是祁兄不嫌,可與我作伴,暫且保祁兄片刻安甯。”
祁不定的名号果然好用,百年前正道魁首,意氣風發,大戰散盡修為,一個名号也足夠讓人敬仰。
祁不定想着什麼,颔首點頭:“多謝。”
少年:“那你宗門那邊…”
祁不定:“道友誤會罷了,可以諒解。”
少年松了口氣,蒼雲上是當今正派之首,若是惹了嫌,等出了大比,風起宗估計會将他掃地出門,“我名林幽,祁兄可喚我葫蘆。”
祁不定在他身上的裝飾掃了一圈,點頭:“麻煩了。”
林幽暗想,祁不定當真如傳言所說正經乏味,年少天才,悟透劍道,寡言少語。
祁不定卻想着别的。
剛剛君臨用了靈力,外面的人也許看得不清晰,林幽卻看得一清二楚,不如使點手段,讓林幽死在大比裡,好讓他閉嘴,以絕後患。
君臨的爪子摁了摁他的手,祁不定瞬間打消了心中算計,擺好了記憶裡的仙人模樣,跟着林幽走了。
夜宿客棧。
白狐趴在桌子上,與他說話:“若是裝得煩了,不必如此費心,做你自己便可。”
祁不定端端正正躺在床上,語氣平緩:“拿了你的身體,你用你的命,換我一個清白的身份,哪敢煩悶?”
是的,祁不定身體裡其實是君臨,而君臨的身體裡才是祁不定。
白狐歪歪頭,品出了其中的一絲不滿。
祁不定,哦不,君臨也是随口所說,沒想到祁不定當真道個歉:“也是,忘記詢問你的想法了。隻是你我身份不兩立,一見面就是打打殺殺,等到了最後,才終于有了機會。”
祁不定說的“最後”是指他将死之時。
君臨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聲音有些悶:“夜深了。”
祁不定卻沒有要睡的意思:“若是不開心,我們可以将身份換回來。”
君臨:…
君臨開口就是諷刺:“呵,什麼都讓你說了,倒是我不講理。”
祁不定:“我知道你擔心我。”
君臨被點中了心思,渾身都不舒服,現在就想去殺幾個人舒服一下,吭吭哧哧憋出來幾個字:“誰關心你了?自作多情。”
百年前,君臨與祁不定的最後一戰,在幽冥鬼谷,那裡屍橫遍野,暴動的靈力在天空升騰,他殺紅了眼,渾身的魔氣暴漲,一掌過去,死的就是成千上萬的小修士。
他殺得很開心。
而祁不定的每一招都朝着他的死穴而去。
三天三夜,除了枉死幽魂,幽冥鬼谷寂靜一片,隻剩下兩個人刀劍相接的噌噌聲,回蕩,升騰。
他其實是敗了。
修為耗盡,魔氣枯竭,他吐着血,躺在屍野上,入目是被血染紅的天。祁不定依舊高高在上,本命劍閃爍着蔚藍色的光輝,與血色徹底分割。
劍尖對準他的額心,泛着清涼。
“要殺要剮随便你。”他這樣說着,扯着笑看自己的傑作,看這死傷無數的修仙界,似是能聽到那些生靈發出的悲鳴,“很得意吧,殺了我,你的名号流傳千古、垂芳百世,你的劍道會被刻于蒼雲上銘古碑,享萬人朝拜,妄圖參透。我的死,會成為你成聖的踏腳石。”
祁不定卻不像他想象的那樣開心,垂眼看着他,無悲無喜,半晌不動手,隻是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回:“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