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沒影了,祁不定才問他:“這是你入魔的前因?”
君臨搖頭,解釋道:“不是。做魔尊時,手下有三成魔修都是這樣過來的。他們大多修到三階圓滿,或者四階初,參悟百年,難以精進,最後走上不歸路。”
“若是...”
噗!有什麼東西砸入海面,小小的浪花隻存留片刻,霎時,整個海面又平靜下來,君臨警覺扭頭,船頭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君臨跑過去,還想看兩眼,隻是船已然開走了,往後看,海面波濤洶湧,好像從未有人跳入海中,就這樣把人浸沒了。
“祁不定!你過來看!”君臨眯眼看船下,原本深藍色的海面變得晶瑩剔透,仿若水晶,而深海之下,似乎有什麼文明,他把身上的儲物袋解下來,塞到祁不定的手裡,“我下去看一眼。”
他二話不說就要跳,祁不定根本插不上話,見人直接要跳,伸手攬住正要翻過欄杆的君臨,拖了回來,道:“你被魇住了。”
君臨愣住,爬起來再去看船下,已然回歸正常,船隻掠過海面,白色的泡沫留下一道長長的印迹,随後緩慢消失在深藍色裡。
他沉默下來,能迷惑七階術士,至少是七階幻術。
“屆時你留在船上吧。”君臨剛被祁不定拉回來,就說着要和祁不定分開行動的話,“這幻術至少七階,那秘境非常危險。”
祁不定被氣笑了:“君臨,你真是...”
君臨也想起了方才的事,他向來最懂抓住時機,性格略有急躁,仗着七階修為尚在,就急着下去一探究竟,結果卻是花了眼。他一時也有些尴尬,試圖狡辯:“我其實平常心思缜密。”
祁不定的腦子裡可能是漿糊,與他這種正常的頭不一樣,想到的也完全不一樣,“所以呢,是我在你身邊,影響到你的心思缜密了?”
君臨發現自己面對祁不定總是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是。”
祁不定剛要說話,卻突然閉上嘴,眼睛沉冷,注視着他,君臨還當是他惱了,結果仔細看才發現祁不定的視線落在他的碎發上,“别動。”
那張臉突然靠近,君臨忍不住想後仰,祁不定的手伸過來拖住他的後頸,讓他不能後退。
手伸過來,捏住了他的發絲,拔掉了,有什麼清涼的東西從額頭流出來。
“好樣的,七階天才。”祁不定捏死了那隻像是發絲的蟲子,面無表情,聲音嘲弄。
君臨确确實實尴尬了,清涼的液體沿着額頭流下,到了眉骨處,他反射性伸手要擦,祁不定率先伸手,指腹接住了鮮血。
“七階蠱,我不大懂蠱,能猜到,葉逢看出你能力不錯,想把你變成她的專屬護衛。”
祁不定說着,拿出手帕,把君臨額頭的鮮血擦得幹幹淨淨,方才的嘲弄被壓下去,問他:“疼不疼?”
搖頭,老實了:“就當我方才什麼也沒講。”
那隻蠱蟲大概是想往他的腦子裡鑽,結果被祁不定一下子捏死了。
“你别動,我仔細再看一遍還有沒有别的。”
祁不定發話,君臨也就不動了,他能感受到祁不定繞着他走了一圈,手指輕輕撥弄他的發,“沒了。走吧。”
君臨被他握住手腕,朝着船艙走去。
“去哪?”君臨的腦子還在發懵,聲音也有些虛。
祁不定聲音平坦,理所當然:“殺人。”
秋鳴宗的術法都是與蟲子相關,蠱蟲是誰的,不必多言,他幾乎能想到那根發帶落在他的袖邊,一根難以察覺的發絲留在衣料上,順着身體爬到頭頂,随後一頭紮進血肉當中...
君臨發覺這一百年在高山雪間修身養性,讓自己變得不正常了,長久以來,沒人會對一個毫無用處的隕落天才動手,在蒼天上也不必處處防備,警惕心下降了,恨意衰退了,支撐整個人的道也搖搖欲墜。
因為從未推翻重來,魔性依然在身體潛伏,鮮血和怨恨依舊讓他熱血澎湃,隻是在鮮血和仇恨未來到之前。他變得溫和,即便言語冷漠、即便語調挑釁,他清楚,他在潛移默化中變了,變得像另外一個人。做每一件事都要瞻前顧後,想清緣由和後果。
“那秘境位置呢?”他說出這句話時,自己也很詫異。
百年前,他殺個人不需要理由,隻需要讓自己愉悅,看着屍體的親朋好友跪在地上哭泣、咒罵。他的身體為之愉悅,魔性觸及此般痛苦,簡直到了極端的快感,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也不大清楚,總之是快樂的,無名的快樂,也無需命名。
祁不定的手指突然用力了一些:“秘境位置?遇到葉逢之前也未知,等她死了,就當她從未出現,你一個七階魔修,還找不到一個秘境入口嗎?”
君臨總是在祁不定面前啞口無言,他記得自己是巧言令色的,随口就可以編出一個故事來,或者說一些調笑戲弄的話,讓自己表現得毫不在意,置身事外。可現在他隻是讷讷道:“能的。”
祁不定一腳踹開了門,迎面是一隻大口。
腥臭的氣味四散,密密麻麻的尖牙在口中密布,嘴裡還有些木質門的碎屑,舌苔上有細小的顆粒,舌尖翹着。
遇到危險,君臨的身體反應比他的思想快了不止一倍,伸手,魔氣從指尖竄出,直直穿過咽喉。
幻化的巨大昆蟲虛影消失,入目的房間内空空蕩蕩。
逃了。
君臨的魔氣散布整個船隻,沒有找到葉逢的身影。
頭頂的血又冒出來,君臨伸手随意抹了一把,然後悲催地發現自己越抹越多。
祁不定拉着他回房間:“你沒覺得你現在狀況不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