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還沒回頭,祁不定就先回了:“會來的。”
葉逢揣了好幾個蟲子離開,臉上的笑幾乎和婆婆可以媲美了。
往北走,要經過三百日夜才能到風起宗。“久”掌控三百日夜的運行,算作是周圍幾個城池的城主,是世傳最接近聖者的七階術士,活了多久沒人知道。與聖者一樣,在正道和魔道之間選擇中立。
上一次在三百日夜,他隻在第一輪考核結束之時,見過一眼“久”。
這個人,記仇、瘋癫、而且喜歡說着冠冕堂皇的話,背地偷偷給人穿小鞋。道貌岸然,令人厭煩。
周圍的城池都是依托三百日夜發展起來的,賣的也是各種法器和丹藥。因此,這裡集聚起一小部分的商家,在此處紮根綿延。即便是不曆練的術士,經過時,也要淘一些物件。
修仙界流傳着這樣一句話,煉器師和煉藥師不是宗門最多,而是三百日夜最多。
葉逢來到三百日夜,仿若回家。她精通評估價格,幾乎不會被宰。祁不定和君臨隻能看出來品質高低,卻不清楚值多少個靈石。
在此處休整一夜,第二日再次啟程。
據說,三百日夜,包括周圍的城池,都在‘久’的掌控之下。有些誇張,若說三百日夜都在‘久’的掌控之下,正常;若是包括周圍的城池,不可能。
祁不定睡在隔壁,葉逢說要徹夜搜刮法器和丹藥,壓根沒睡,在附近的幾條街上溜達。
君臨察覺到空氣的流動時就直起身。青年站在窗口,看着他,突然露出笑來,笃定地叫出他的名字:“君臨。”
青年身穿寬松長袍,不拘小節,沒有束腰帶,枯枝般的手腕伸出,整個人高挑而慵懶。
君臨木着臉,妄圖挽回:“我是祁不定。”
‘久’更笃定了:“裝,接着裝。”
君臨無奈攤手,與他對視:“你有事嗎?上次宿在三百日夜裡,你偷偷換了我的弟子令,還嫁禍給祁柳。”
‘久’進了屋子就像進了自己家,自己給自己倒茶,笑得賤兮兮:“怎麼能說是嫁禍呢?我隻是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君臨蓦然扯出笑來,講這句話說的更準确了一些:“你做了他想做但永遠不會做的事情。”
祁柳可能想過無數次,但絕不會實施。
青年直勾勾地看他,目光裡帶着些複雜:“你沒死怎麼不來找我?”
君臨挂着笑,反問:“為何要找你?”
君臨并不覺自己和‘久’ 的關系有多好。他上次裝作正道弟子,在仙林大比當中殺了不少宗門内的驕子,惹得仙門百家與“久”的關系差上加差。
按照‘久’自己的話來概括兩人的關系,就是“我遲早殺了你”。
“不為何。”‘久’也不惱,甚至笑得更開心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好歹我也是陪你長大的人,也算是半個親人了,為何說話如此難聽?”
兩個人都笑着。
“是啊,從我兒時,就想着要殺我。我無可奈何,隻能進入魔界躲起來。後來成了魔修,你還是想要殺我。當了魔尊之後,亦是想殺我。”君臨扯着笑,眸中神色意味難明,“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呢。也許沒有你,就沒有今日的我。”
‘久’沒臉沒皮地接受了這段嘲諷,并把最後一段話當做贊美,謙虛道:“不用謝。”
他似是剛想起來,“你在百年前用了禁術,換魂之術,你真夠小人的。我百年間反反複複占演,算到的卦象詭異奇怪,原來是讓祁不定為你承受了因果,你脫身而出了。不過,用此術者,逆天而為,古來盡數死絕。”
‘久’隻當是君臨趁祁不定不注意,使用換魂之術。百年間,‘祁不定’性情大變,少與人交談,常年隐于蒼雲上。那日仙林大比一見,隻覺奇怪,祁不定的性格并非如此,隻當是修為盡失,鋒芒盡斂,如今一看,隻是君臨模仿得不像罷了。
“你說什麼?”君臨語氣怪異,“承受因果?”
“唔,你不知道正常。魔道的道心單調,隻需恨意和殺戮之意,不必悟命理,正道不一樣,所有的道到最後就是‘命’字,參透便成大道,無法參悟,止步于此。”
多年不見,‘久’也耐下心解釋,“你作惡多端,殺害無辜者衆多,冤魂無數,你的命最後就應該不得好死、煙消雲散。不過,你放心好了,現在祁不定幫你死了。換魂一術并非隻是換魂那麼簡單,換的是身份,是命格,他替你承擔了命格,你便不用擔心了。過去的一切都與你毫無關系了,你大可在蒼雲上選擇重新開始。”
君臨愣住,腦子裡反反複複地過這幾句話。
換魂,換的不止是身份,還有命格,從頭到尾,全部都換了。
‘久’還在說什麼,他已然聽不清了。
百年前,兩個人一見面就大打出手,君臨從未手軟,祁不定從未說過‘心悅’二字。
他隻覺鼻酸。
他們兩個并非是在登頂之後才成為對手,而是從他入魔開始。他第一次入仙林大比,裝作正道修士,誅殺大宗派弟子之時,就曾遇到祁不定。
他想殺祁不定,可祁不定隻防不攻。後來也許是被纏得煩了,終于出手,也隻是挑斷了他的發帶。
他聽說,那一次仙林大比後,祁不定被人記恨,隻因在仙林大比大開殺戒,出來時,身上有一千多的弟子令,自此被捧上神壇。
他第一次有些憎恨,憎恨祁不定所有情緒不流于面,總是面無表情,不言語,隻行動。可他偏偏長了耳朵,沒空去觀察别人,隻是自顧自地走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