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祁不定的話盡數歸入腦海,姗姗來遲。
院子的門豁然被敲響,他蹲在地上,捧着小雪人,沒搭理。那門又響了,傳來隔壁王叔的聲音。
“小陸啊,”王叔奇怪道,“不在家嗎?”
君臨上前開了門,發上沾了雪,門外的王叔佝偻着背,比初見時還要蒼老,他和善地彎眼,把懷裡的盆遞出去,“你家那位走前托我今年第一次下雪的時候,給你帶些熱饅頭,哈哈哈哈,還有一條剛做的魚。”
君臨泛紅的手動了動,還有些僵硬,接過來,王叔粗糙的手伸過來落在他的手背。
“小陸這手怎麼回事?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不懂,要是落下病根子,到了我這個年紀後悔也來不及了,身體好也不能這樣使兒啊?”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最後道,“盆也不用還了,你家給我留了不少靈石,若不是你們,還過不上吃魚的好日子呢…快些回去。你家那位還年輕着呢,摸不準哪天就回來了…”
他最後的字眼說得模糊,像是在嘴裡翻攪了好幾圈,吐出來了一半的清晰度,剩下一半咽回去給自己留着了。
君臨抱着木盆,說:“謝謝。”
他擺擺手,大抵說的是不用謝,還說了别的,咕哝着走了。
七年的時間,君臨最後走的時候,隔壁王叔的娘剛剛下葬,那個婆婆是老死的,算是壽終正寝。他回了宗門,師父摸着胡子,告訴他陸霏出現意外,被魔界城主活捉,要他去救。
“緻然啊,你變了許多。”
師父摸着胡子看堂下氣質疏冷的人,感歎道:“也不知阿霏如何了,是不是與你變化一般大。”
君臨沒有多說,提劍去往魔界。書中沒提他的修為,他還是幾年前的修為,沒有絲毫長進。他雖然在這具身體裡,卻不知原身的道心,也不知如何參悟。
他按照書中描述找到無雙城,身上帶着一大堆法器。原劇情中,城主設下重重阻礙,陸緻然身份暴露,從屍山血海裡殺出去,解救了被困城主府修為盡失的陸霏,卻在逃亡途中重傷死去。
君臨微微仰頭,看上上方的牌匾。前面的人往前走了,中間留出空缺的位置,身後的人推了他一把,
“快走啊,不進城就别擋路。”
“下一位。”侍衛剛說完,就看到君臨站在原地不動,一身白衣,格外顯眼,就連腰上的親傳弟子令都沒取,“戒備!”
君臨壓根沒想過要掩蓋身份,身後的人已然發現不對勁退遠了,頓時留下一片真空地帶。
“交出陸霏。”他念出台詞。
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用三階修為找死的時候。站在城樓之下,随着話音落地,密密麻麻的魔修鬼魂般出現在城樓之上,随後将他的後路堵住。
也許是覺得他敢單槍匹馬來,是有什麼保命之法。他每進一步,身前道路的魔修就退一步。
保命之法沒有,逃命之法一堆。
君臨伸手握住劍柄,卻發現根本拔不出來。此劍是陸緻然的本命劍,十年前,他在擂台上使用過,時過境遷,時間久了,本命劍都能發現他不是陸緻然。
他松開劍柄。
原劇情裡一筆帶過,但還是提到了陸緻然以劍破圍。
他的目光掃了一圈,找了劍道魔修作為幸運兒,第一個殺。
這裡的侍衛大多三到四階,他不用留着法器,不用顧及自己的性命和傷勢,隻要留一口氣将陸霏帶出城就好。
他悶頭向前殺去,勢如破竹,從不改變方向,鮮血濺了滿身。有的時候,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劍卻已經阻擋在身前,身體反應先于思維。
最開始,所有魔修都是信心滿滿的。
直到現在,看着沖上去的魔修被毫不留情斬斷。
早已沒了白衣,渾身都是血紅,唯一的白就是眼白。前赴後繼的魔修一個個負傷,到最後,甚至無人上前,一片靜默,看他走在街道上。
恍惚之中,君臨還以為時間倒流,回歸起始。
嗅覺因為過于濃郁的血腥氣而麻木,手腕酸痛已然握不住劍,他行屍走肉般,有那麼幾個瞬間忘記自己殺人的目的,隻是一味的揮劍,找破綻,殺死對方。
垂眼,注意到劍身潺潺的鮮血時,第一次不是厭煩和麻木,也不是病态的安心。
他緩緩浮出一個笑容,竟有些熱淚盈眶的味道,從惡心的血腥裡品出一絲即将重逢的甜意。
“他真的是正道修士嗎?”有人這樣問。
“大膽狂徒!”參天的魔氣頓時籠罩這一片天地,街道的鋪子應聲而裂,風從四面八方地吹,不知來處,不知歸處,“竟敢擅闖無雙,真以為我無雙無人。”
浸透鮮血而沉重的衣袍紛飛,發尖滴下的血在半空改變軌迹,風撲面,随着氣流的痕迹,塵煙紛飛,他擡眼,看到了帶着無盡惡意的魔氣。
噌。
魔氣到了面前,卻被什麼擋住般,在眼前驟然潰散,仔細看,還有冰冷微藍的氣。
他擡眼,終于看到了立在上方的劍,為他擋去魔氣,飄到面前。
他的視線穿過面前的劍,看向了飛在半空的人。
書中無雙城城主,齊沮。
劍散發着微光,形成一個屏障。陸緻然的本命劍,劍柄上刻着三個字,“常言道”。
他體會到這本書中的所有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是從這一刻起。
常言道,不是在護他,而是在護陸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