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魂之術,需要找到下術之人。是在孟鶴回死前下的術。”祁柳面無表情施壓,“勞煩王上找出合适的人選了,畢竟在下對此一無所知。”
風冄說:“一萬年前的事,如今再想追查,恐怕很難。”
祁柳意味深長:“王上有一屋子的《仙魔記》二卷,若是說,當年沒有一絲一毫遺留的史書記載,在下是不信的。”
祁柳不欲多言,快步離開宮宇。風冄立在殿中,歎氣,無奈叫住正要離開的人:
“少宗主,當年之事,确未留下記載,不過,當年我将那些處死的屍體盡數放在了廢棄的陵墓當中,或許能找到一點線索。”
祁柳的身影稍微停頓,轉身:“為何?”
改朝換代,前朝所遺留的,大多被土葬,直接大批量坑埋,全屍都難。為何風冄将屍體好好放在廢棄的陵墓之中?
風冄一身黑金龍袍,眼下青黑,難得露出些憐憫來:“前朝帝王暴政好色,後宮之人,無奈居多。留下少許,難免橫生禍端。隻能處死,悲哉。陵墓多為風水寶地,轉世投胎,有上天眷顧。”
祁柳默然。他聽聞前朝遺留盡數死無全屍,隻留少數宮廷侍仆,遣散後,杳無音訊。
陵墓之所在,位于謬城之北。溟北本處大陸之北,謬城處溟北之北,氣溫低,再往北走,幾乎是一片雪原,無人之地。廢棄陵墓的入口隐在冰雪之下,已被覆蓋。
“君臨。”祁不定喚了他一聲。
君臨扭頭,發覺自己走得有些快了,扭頭,黑暗中已經看不到祁不定的身影。他往回走,聽到祁不定的聲音,“君臨,我怕黑。”
空曠的墓室回旋着他的聲音,他終于确認了聲音的來源,伸手向那個方向,拉住了祁不定的衣衫,距離近了才看清黑暗裡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
看不出害怕。
君臨的手被拉着,溫熱的,祁不定的聲音含着一些笑意,重申:“我害怕。”
祁不定是不會撒謊的。這麼乖。
君臨拉着他走,詢問:“既然百年前就知道散魂之術,為何當時不把流光解決掉?”
“君臨。”祁不定的聲音鬼魂般飄散過來,“你在懷疑我?”
君臨沒想到祁不定居然直接戳穿他的心思,沉默許久。喜歡歸喜歡,懷疑歸懷疑。他将兩者分得清楚。他思索着該如何回,卻沒想到祁不定還是乖乖回了他的問題。
“散魂之術并不是那麼簡單的。”祁不定的聲線低柔,聽不出來生氣的意思,“或者說,是有代價的。破除散魂之術的方法是殺掉下術之人。散魂之人得到永生,永生和痛苦,相互抵消。”
君臨懂了,接話:“流光造成的殺孽,源頭是下術者。”
“從下術那一刻開始,”祁不定的聲音傳過來,似是歎氣,“隻有彼此才是解脫。”
陵墓空曠,幾乎沒有陪葬品,有的隻是一具一具棺椁。君臨沒好意思每個都打開看一看,祁不定說完了那些話之後沒再開口。過了好久,君臨才開口問他:“生氣了嗎?”
祁不定隻回了兩個字:“不會。”
不會生你的氣。
君臨也不知祁不定為何總是這樣順着他。隻要他開口問就會得到答案。就連之前那點欺瞞也顯得不重要,輕飄飄的,他居然也總是忽略那些疑點,忍不住去相信。
以至于祁不定說出要來陵墓的一刻,他沒有任何懷疑,和祁不定一道前來。
在進入陵墓之時,葉逢和林幽突然消失,他也沒有任何疑惑。陵墓機關衆多,很正常。
一旦安靜下來,沒有事情再占用思緒,他突然跳出了近來兩人關系轉變的興奮,理一理這一路上的偶然和必然,發覺一切都是祁不定主導。
祁不定突然拉住他的手後撤,他的身體反應更快,一腳踢開飛過來的蟲子。
“咦?”少女的聲音動聽,待靠近了,才興奮道,“是你們啊!我還當是鬼呢,先放了蟲子探路。”
此處除了背後一條路,另外三個方向各有一條,他抓緊了祁不定的手,隻是一瞬,又立刻松開了。
不知何時,他已經入了幻境。在方才的路口,他看得清楚,另外三條路裡都有人,面前的是葉逢,左手邊是看身形是林幽,右手邊則是一個翻版的他自己,而他和祁不定所在的甬道原本應該是誰,不言而喻。
所以說,從剛開始,他牽着的人一直是‘鬼’。
他跑得很快,扭頭,那個岔路不知誰拿了夜明珠出來,照亮了一小片的地域。四個人站在四條路上,默不作聲看着黑暗中逃竄的他。不知為何,他心髒猛然一跳。
他跑着,越發覺得不對勁。喘着氣停下來,運起體内的魔氣往前沖去,沒察覺到阻擋,他才松了口氣,這些路他方才走過,旁邊的棺椁擠擠挨挨,淩亂,灰塵積了一層。
他剛要動,就聽到敲棺椁的聲音。
不知為何,他沒有一團魔氣轟過去,也沒回應敲擊,而是僵着身子看。
過了好久,久到君臨以為自己方才是幻聽,他揉了揉眼,就聽到棺椁重新被敲響。
是裡面的東西在敲。
他眯着眼掃視,這具棺椁與其他的不大相同,都是木質,這具更加粗糙,隻是簡單的木闆,沒有花紋,甚至說還有許多小刺。他打量之時,這具棺椁又被敲響。
鬼迷心竅,君臨伸手去推。明明做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吓了一跳。
裡面是個灰頭土臉的小孩,周圍都是死老鼠和蛆蟲,臉上和嘴巴附近都是幹涸的血,頭發打結,他蹲在一具骨架上,餓得面黃肌瘦,唯一稱得上熟悉的,隻有那一雙眼睛,仍是平靜而淡漠的。
他沒忍住後退。
哪怕裡面是會動的青白屍體,也比現在的場景好上幾倍。
“祁……不定…”他讷讷喊了一聲,沒聽到回應。
隻是一雙眼睛也足夠他認出來了。
那是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