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中舞女擊磬的節奏愈來愈急,現出即将舞畢的架勢來,侍女将那些獨特的菜式撤下,替換成金絲皇菊窨就的香茗,茶湯浮金,芳香四溢。
正當賓客們靜心品茶時,不知從哪個方向,發出“哇哇”似嬰兒啼哭般的聲響,衆人面面相觑,起初還以為是聽錯了,可那哭聲卻越發響亮,怎麼也停不下來。
衆人四下尋着哭聲的來源,卻見小軒中一個粉衣女子滿面羞紅,懷中緊緊抱着個嬰孩。
有人小聲交談,“這不是大理寺卿胡理的嫡女胡姣嗎?她上個月才嫁了人,這孩子是從哪來的?”
“帶着孩子來赴宴,可真是沒有規矩。”
四處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漸漸地,商桀施面色越來越難看,頗有幾分挂不住的樣子。
至于為什麼挂不住?
那自然是因為他與這女子有段剪不斷的孽緣了。
商桀施皮笑肉不笑道,“胡小姐懷中的孩子可是累了,不如帶下去歇歇吧。”
胡姣頓起梨花帶雨之态,含情脈脈地望向商桀施,“施郎,我與你的事情已被新嫁的夫家發現,他們将我趕了出來,父親也嫌我有辱門楣不再認我,我已無家可歸,若是我一人在外吃些苦無所謂,可這孩子畢竟是你的血脈,我如何能叫他與我一道受罪呢?”
此言一發,人聲更是沸騰,商桀施驚慌道,“胡說,我跟你不過幾面之緣,怎可能會有孩子?”
胡姣泣涕漣漣,對懷中孩兒輕聲說,“也罷,既然你的父親不要你,那我也不留你了,無父母疼愛,無家族依仗,你就算活着亦是受罪,不如早解脫了好。”
胡姣邊說邊往外欄靠,甫一話落,便将孩子高高舉過頭頂,滿眼凄然地望向商桀施,下一瞬,孩子已脫手而出,直直朝池中墜去。
這般場合,如此多的人圍觀,哪裡能真的讓孩子就這麼溺死。
幾乎是同時,胡姣身旁幾個身手較好的男子飛身而出,迅速救下了孩子,可胡姣卻不依不饒,搶過孩子還要再扔。
商桀施愣在原地,不明白這胡攪蠻纏的女人,今兒又是鬧的哪一出?
他倆雖有情,也有過放縱,但那不過是五六個月前的事,怎麼可能蹦出來個這麼大的孩子?
再說,早在胡姣出嫁之前時,兩人不是已說好将這事隐瞞到底,誰也不再提起了嗎?如今這又是在幹什麼?
原本極雅緻的一場流水宴,霎時間鬧得是雞飛狗跳,衆人議論紛紛,比菜市場還要熱鬧。
然而胡姣畢竟是大理寺卿嫡女,又牽扯到商桀施的長子,一旁的小厮默默退了出去,去尋南安王妃前來。
這邊胡姣哭得累了,見孩子是扔不出去,便自己翻出外欄,欲要跳池,衆人正欲去攔,卻聞得遠處水榭中有一藍衣華服女子淡淡開口,“你不必去死。”
隻見女子自頭頂拔下金钗,使了能殺人的力氣,将金钗重重刺入桌案,恨恨道,“商桀施,你我自幼定親,我知你風流,卻不知你竟狠心絕情至此!你的幼子險些溺斃,你卻穩穩地坐在這裡,不見一分擔憂,如此無情無義之人,是我佩雲郡主配不上你,你我親事就此作罷,難得胡小姐一心待你,你好自為之!”
佩雲郡主話落,轉身便走,商桀施快步追了上去,可如何挽留亦是徒勞,最終隻能無奈地望着她乘船漸行漸遠。
待佩雲郡主徹底消失在濃霧中,商桀施黑沉着臉走向小軒中安靜下來的胡姣,卻在離胡姣僅有幾步之遙時,被一個王府的護衛攔了下來,護衛張開雙臂攔在胡姣面前,大聲喊道,“請世子止步。”
商桀施不解地望向那護衛,厲喝,“你攔着我作甚,還不讓開!”
護衛卻鐵了心不讓,高呼一聲,“請世子殿下放過姣兒吧!”
商桀施被他這聲情真意切的“姣兒”鎮住,立在原地,呆如老木。
護衛繼續揚聲向衆人解釋,“當年獵場之上,分明是我舍身救了姣兒,也是我與姣兒交換書信以訴衷腸,可你見姣兒貌美,便假冒我的身份,約姣兒私下相會,又借着酒意毀姣兒清白,姣兒已被你害至如此,你還要如何?”
護衛愈發義憤填膺,指天起誓,“便是我人微言輕,也絕不允許你再動姣兒一下。”
胡姣聽此,悲恸之色漸被驚喜掩蓋,淚眼汪汪抱住身前的護衛,泣道,“原來你才是我的施郎,我尋你尋得好苦啊。”
商桀施心裡發懵,幾乎是一句也沒聽懂。
是,獵場上,他是見胡姣美貌,互通過書信,其後又約胡姣出來喝酒,灌醉之後苟且在一起,可胡姣當時分明是心甘情願的啊,之後數次見他也是滿眼愛意,難道說竟然是個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