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情很好奇南安王的答案。
親眼看着自己的兒子痛苦,卻救不了,這滋味想必是極不好受的。
南安王雙拳緊攥,默然站在距商桀施兩三步遠之處,堅挺的背影顯得那麼無力,仿佛輕風一吹就能倒到河裡去。
一朵厚厚的雲在天上自由地飄啊飄,一不小心,遮住了金燦燦的太陽,整個王府瞬間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下,湖面的霧氣漸漸漫上來,眼前變得模糊,令人瞧不清南安王的表情。
濃霧之中,曲情見到有人手握一把尖刀飛快地沖了上去,那人一把推開南安王,尖刀一橫,瞬間劃斷了商桀施的脖頸,一道血線高高竄起,将霧氣都塗染得深紅可怖。
曲情瞳孔陡然瞪大,那沖上去的人,竟是華莊!
可她不是早被捆住了嗎?
雲開霧散,華莊眸色通紅仰倒在地,口中吐着白沫,斷斷續續念叨着,“怪物,殺怪物,救施兒...”
南安王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華莊,以及血肉模糊早沒了氣的商桀施,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衆人生怕被遷怒,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陰了又晴,晴了又陰,南安王終于向着自己的兒子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卻在幾步之遙處,被閃至身側的暗衛拉住了手臂。
“王爺,世子危險,不宜靠近。”
南安王頭都未偏,聲音沉悶沙啞,仿佛被什麼重物壓着嗓子一般,發出了艱澀的兩個字,“放開。”
那暗衛不為所動,仍是重複,“王爺,世子危險,不宜靠近。”
南安王用力甩着手臂,拔高聲音吼道,“我叫你放開!”
那暗衛聲音沉了沉,“世子危險,不宜靠近。”
南安王不再說話,甚至不再發出聲音,隻是不管不顧地與那暗衛在橋上撕扯起來,一門心思要朝着倒在地上的兒子沖過去。
暗衛見南安王鐵了心,十分難以控制,便向後擺了擺手,又有兩個暗衛閃至南安王身側,一齊按住了他。
南安王大聲嘶吼,“你們讓開!那是我的兒子!地上躺着的是我的兒子!你們不知道嗎?聽不懂嗎?你們都不是人嗎!都給我滾開啊!滾!滾!滾啊!”
無論南安王如何撕扯,那些暗衛神色都未變一下,口中的回應,隻是冷冷一句,“恕難從命。”
這南安王府的秘密可真多,曲情開始看不懂了。
曲情輕歎,皇家、皇權,最是難懂,最是難測,偏偏她曲家難以置身事外。
小橋另一邊,清亮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父王,哥哥死了,您不是還有我嗎?又何必如此傷心難過,與這些暗衛哥哥們起了争執,叫客人們看笑話。”
南安王猛地頓住,伸手狠狠指着雲淡風輕立在橋邊的人,他的次子,南安王府的二公子,“商永朝!是你!一定是你!逆子!”
商永朝輕聲笑了起來,故意拖着軟糯的尾音一聲聲喊着“父王”。
“父王,您在說什麼,朝兒聽不懂啊?”
“父王,您還是快回來吧,離死了的兄長遠點,小心這‘毒咒’也傷了您的身啊!”
南安王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滿目通紅死死瞪着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渾身被水汽氤氲的冰涼徹骨,“他是你的哥哥!”
“父王,您瞪着我幹什麼?朝兒很害怕呢。”
“父王,哥哥已經死了,雖然你隻有我一個兒子了,可兒子會孝敬您的。”
“父王,您怎麼不說話啊?”
這“父王”二字之後的尾音,越來越長,越來越長,長得都要把人喊睡着了。
“父王,别氣了,您也沒有證據不是嗎?那又為何要懷疑您所剩唯一的兒子呢?”
“父王,您老了,回來吧,前邊沒有路了,隻有回來,你才有路可走,南安王府才有路可走。”
“父王,别懷疑了,接受不好嗎?接受吧。”
“父王,接受吧,接受吧,父王,父王,接受吧......”
一句又一句的“接受”,南安王仿佛被蠱惑般,指向商永朝的手無力地漸漸下垂。
商永朝終是捧腹大笑起來,笑得都滾下了兩行眼淚。
南安王胸口劇烈起伏,猝然噴出一大口熱血,血花濺到商永朝臉上,他頓時臉色大變,甚至顧不得抹一把臉上的血迹,大步沖向南安王,高聲喊道,“父王,您怎麼了父王,來人啊!快來人!快來救救本世子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