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宜吃痛,微抽一口涼氣,眼底溢出不自知的委屈,涼風一吹,劉海淩亂——
微妙的控訴感,又有點可憐味。
奚然莫名其妙的縮了縮了指尖,撇開頭。
姜意在看燈、看柱子、看月亮、看水泥地就是不看她們。
“姜意。”
姜意才看過來。
奚然對她笑,眉眼彎彎、完全不會因為沈言而遷怒她:“今天謝謝你,改天我們再約吧。”
姜意說:“好。”她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頻繁震動,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沈言。
就此分别後,背向奚然走的時候,她才摸出手機,看到好幾條未讀消息,沈言。
還有一些朋友的,她們把沈言留在包房裡喝酒。
沈言發來的語音裡是壓抑不住的憤怒——
“你為什麼會把奚然帶來?她們兩個是不是在一起了?!”
她的脾氣跟高中變化不大。
姜意盡量心平氣和:“在不在一起的你倆都過去那麼久了,還要怎麼樣呢,這樣鬧很好看嗎?”
【米咖:别說了。】
群裡的人私聊姜意。
【米咖:她快灌死自己了,你不安慰她,也至少少說點。】
【JIANG:你們照顧好她。】
姜意沒再回消息。
她跟沈言認識的時間比認識奚然的時間長,長很多很多,看好友這樣她當然也不舒服。
可她腦海裡過了一遍奚然當時被她媽媽從辦公室裡帶出來的畫面——
她明明難過得這麼明顯,卻偏偏冷着臉,一滴眼淚也不掉,徒勞紅着眼眶。
姜意頓住腳步,連她也說不上原因的看了眼剛剛分開的地方,奚然和叢宜沒走,像在讨論什麼事情,兩個人挨得很近。
她剛剛都來不及吃驚,叢宜現在這樣子和高中的沈言很像,呼之欲出的少年氣,但沒有沈言那時候那種居高臨下的占有欲——
奚然是她的所有物,從朋友開始,就好似被獨占。
真正認識奚然的第一天起,姜意就知道奚然和她們不同。
那個女孩子,并不是很需要熱鬧的朋友——
姜意路過她的班級,看見她坐在位置上,一手翻書、一手寫題,手腕上系了好運氣的紅繩,一個人也很自得。
她目标堅定明晰、心性堅強到強悍,周圍亂成一窩蜂,她也沒什麼動搖。
窗外那陣風吹動試卷,她甚至心情很好地看了眼窗外。
沈言從很早開始,和奚然就很不搭了。
而路燈之下,奚然低眼湊近去看叢宜的臉,仿佛在研究那色塊的原理,她眨眨眼睛,對這種情況很陌生,用手指輕輕觸了觸:“要上藥嗎?”
看上去可能隻是淤青,但是奚然從小怕疼,她幾乎沒怎麼受過傷,這種情況在她認知範圍之外,她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
叢宜跟着奚然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摁下去是痛的,但也隻有這樣才痛,她搖頭:“不用。”
其實這一件很小的事,她以為沒人會告訴奚然。
——你是用這個樣子和她做朋友的?
這話突兀回響在耳邊,伴随着輕輕嗤笑。叢宜臉色在瞬間白了幾分。
她又猛然擡眼看着奚然,這是受傷時的應激反應。
觸摸同一塊傷痕讓兩個人指尖相觸。
奚然沒注意到那瞬間的變化,隻是順手拉住。仿佛是随意至極的一個舉動,連最簡單的尴尬和試探都沒有。
交握的手垂下,叢宜的五指在她掌心裡被捏着。
細密的溫情和奇異的感受交雜,在她血管裡随血液泵流而上。
叢宜在一片空白裡,察覺到自己心髒猛猛地跳動了兩下。
奚然牽手的時候會晃悠,像是小朋友間的交流。
可是平添暧昧感。
她們正在交往。
叢宜垂下眼,唇角幾乎不可控地勾了勾。她用在奚然手掌外的大拇指去牽她,這個動作也隻能将奚然的大拇指包裹進掌心。
奚然問叢宜:“晚飯吃了嗎?餓不餓啊。”
叢宜搖頭,然後又點頭:“還沒吃。”
很倉促,本來在等奚然晚上來找她,然後兩個人一起吃飯,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在奚然面前總習慣性矯飾——
不能這樣,叢宜在勸說自己。
***
就近找了一家土菜館。
等菜的間隙。
叢宜手在上衣口袋裡摸了摸——
指尖上粗糙線條的觸感,以及一塊捏着有點涼意的不規則物品,她指腹揉搓、又揉搓。
要成為、和奚然合适的人。
要有她喜歡的樣子,要有她喜歡的性格。
要說喜歡,要勇敢地承認她是女朋友——
叢宜一鼓作氣:“伸一下手,好嗎?”
她不擅長給驚喜,說的人比聽的人還要緊張,這一鼓作氣在她出口的瞬間就散了,剩下孤勇的茫然。
奚然好奇,伸出手,和叢宜對視。那雙漂亮清澈的眼底畫着問号。
“……”叢宜像被這目光燙了一下,偏開視線,補充道,“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