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在客廳坐下。
關了吊燈明亮的水晶燈,客廳光線暗了幾個度,奚然蹬掉了拖鞋躺在沙發上,靠在叢宜身上。
這樣很久很久。
奚母回來的時候,她們後面調頻的電影才剛剛步入尾聲。
叢宜聽見開門聲時,不動聲色的垂下目光,落在奚然貼在她身上的那部分。
奚然說:“媽媽。”
她坦然對上目光。
叢宜看過去,奚母和她對視。
奚母微笑的表情一頓,而後才像沒看見似的:“小叢又來玩啦。”
奚然說:“是呀。”
叢宜說:“阿姨好。”
大概的确要問明白,往書房走了兩步的奚母回身,說:“小然,到書房來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說。”
奚然不覺得有什麼,站起身要走的時候,被人很輕很輕地勾了下手指——
叢宜在擔心,她擡眸,電影光屏落在她眼底,好像聚成了一灘水,泛着獨特的漣漪。奚然說:“你先看着,我一會兒就來。”
她鑽進書房的時候,叢宜臉上徹底沒了表情,徒留在原處,身上餘溫尚未消失,但是被不知道哪裡的風一吹,連心髒也發涼,低頭垂下眼,神情在瞬間就像覆上一層陰霾。
書房裡,适合讀寫的燈明亮而不刺眼,柔和的光映在人臉上。
如果是奚父和奚盛,那麼奚盛差不多要被打了。
但是奚母對奚然很溫柔,她隻要看見奚然就會記起那時候、蹲在門口等自己下班的小孩,怎麼樣也沒辦法狠心——
高中的時候勉強可以算少年無知,那麼現在呢?
奚母壓下眼底的憂心忡忡。
奚然也不緊張,坐在奚母身側,問:“媽媽,怎麼了?”
盡管開口很難,“你們兩個……”奚母問,“在一起了?”
奚然微微詫異,但還是點頭承認了:“嗯。”
奚母一下子沒話了。
奚然說:“當時剛在一起沒幾天,很明顯嗎?”
奚母也不知道明顯不明顯——
因為當時是直覺。
那你是認真的嗎?奚母想問,可她轉念覺得自家女兒如果不認真的話,是糟蹋感情,也不好。
奚母想問的很多。
奚然笑了笑:“媽媽,我心裡有數的。”
她對人生的規劃一直很清晰,高中哪怕後期走了藝考,文化課成績也依然領先。
她珍視自己喜歡的,願意為之努力。
是從小就被放養培養出來的獨立天性。
奚母半晌才無奈笑了一下,略微苦澀,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别的了。
“……好吧,媽媽不幹涉你的決定,和她好好相處,不要委屈自己。”
奚然沒怎麼委屈過自己,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嗯。”
奚母說:“去吧。”
離開書房的奚然對上了叢宜看過來的目光,灰暗晦澀。
早就沒有心思看電影了,奚然說:“出去溜達一圈吧。”
叢宜說:“好。”
***
月色如水。
假期這幾天,天氣都格外争氣。
奚然閑扯似的跟她聊天:“你最近還有鍛煉嗎?”
叢宜點頭:“嗯。”
一問一答。
并不算多有趣。
兩人走在小區花園的小徑上,奚然偏頭在路燈下看見她隐約泛紅的眼睛,和緊繃的唇角。
奚然:“?”
這是怎麼回事?
叢宜察覺到奚然的目光,偏頭回看,夜風将她頭發揉亂,那種僅奚然可見的委屈又浮現。
類比的話,像常年喂養的流浪貓,敏感多疑,在日複一日中終于鼓起勇氣跟上腳步時企圖用撒嬌換一個家時,被告知不行。
奚然很懵,但是腦回路忽然就鍊接上了。
是在瞬間開竅。
奚然噌地一把就摁住她肩膀——
神色洶洶。
叢宜茫然對上她的眼睛。
她說:“請你擺正你的位置——”
叢宜心髒緊縮。
這實在不能怪她,奚然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話,後半句話幾乎可以想見。
“你現在不是在追我,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緊縮的心髒舒張,叢宜嘴唇微張,她有些詫異。
随之而來的情緒陌生,可是喘上了一口氣。
奚然說:“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她看上去比叢宜苦惱,她一直沒學會把心思藏起來。
奚然眼底懊惱,她擡起眼眸細細地看進叢宜眼睛裡:“我……”
她别了别嘴,然後先挪開了目光。
叢宜說:“什麼?”她心跳得很快。
奚然說:“我是喜歡你的。”
有什麼不能說的!奚然在心裡捏拳,她看着叢宜說:
“我喜歡你。”
奚然忽然想通了很多,她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你覺得我在憐憫你。”
叢宜眼睫一抖,那種說不上來的心思仿佛被她捅了個對穿。
奚然說:“不是憐憫。”
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