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賽爾發現他們被欺騙了。
一開始他們甚至不懂欺騙的含義。
他們不像人類用嘴巴說話,用眼睛視物,用耳朵聽聲。在他們的意識中,所有訊息交流都是通過他們向外散發的微粒相互融合獲取。
這樣的交流之間,是沒有任何虛假欺騙存在的,所以他們從未想到或者說根本不會有這種意識:人類會表面答應接納他們,背地裡卻是另外的做法,想将他們滅絕。
最初出于對人類文明的尊重,他們并沒有在到達地球後就急切地探究人類的本質,而是快速學習簡單的人類語言,相信了人類所說的一切。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那次會議之後,賽爾感到了被眼前人類所背叛。
沖動之下,他分散成無數微粒,牢牢包裹住那位星艦元帥,将那個弱小的人類吞噬、消化,完全融入賽爾的身體。
與此同時,作為人類首領的星艦元帥,他身體的一切,也開始快速影響着賽爾。
吞噬發生之後,賽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謀殺了那日與會名單上的一部分人。
然後就發生了他們的飛船遺失事件。
失去飛船的蹤迹,才讓沉浸于陌生的人類殺戮快、感的賽爾,短暫地清醒過來。
飛船上有從他們母星上攜帶的物質,是支撐同類幼體存活的關鍵。
至此,殺戮短暫停止,賽爾一邊模仿那位被他吞噬的元帥隐藏于人類之中,一邊四處尋找他們的飛船。
這些年彌看着賽爾越來越受人類基因的影響,變得越來越像一個人類。
尤其是快要到同類們生存的臨界點,他們急需那艘飛船上的物質。于是賽爾在地球上制造着一起又一起的血腥。
而這一切,不由得讓他想到了他們的母星,正是被一群像人類一樣充滿着殺戮的生物所占領。
顔一千大概聽懂了,這麼看來,地外生物果真是有弱點的。她問道:“所以賽爾急切地要找我父親,是為了你們的飛船?”
“嗯。”彌繼續說道,“你的父親在那之後不久就失蹤了。賽爾本來以為你父親已經死了,沒想到是被程文柏騙了。你父親還活着。當年偷走我們飛船的人也正是他們。”
顔一千皺着眉頭,雖然心裡不确定父親是否真會做這樣的事情,但好歹也算是有了對強大敵人的牽絆了。
“你為什麼會告訴我這些?”
按理說彌作為賽爾的同類,更應該保守秘密,一起對抗人類。
“人類讓我感到害怕。也正是人類的基因,讓賽爾變成現在的樣子。我不希望我的母星上發生的悲劇在地球這個漂亮的星球上重演。”彌的話突然停頓。
因為站得很近,顔一千注意到,極細微的一小團光粒快速飄近,融入彌的身體。
彌隔了好一會兒才用帶着古怪人類情緒的聲音重新開口道:“我們的孩子們需要飛船上的物質,他們快撐不下去了。我們離開母星的意義便是要讓我們的文明延續下去,如果隻剩下我了……那一切将沒有意義。”
顔一千問:“所以你來找我說這些的目的是想讓我幫你找到我父親,然後找到飛船?”
彌又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你必須得幫我找到飛船,也一定會幫我找到飛船。因為……我将要、吞噬你。”他的聲音逐漸透着一種别扭的哀傷,是不熟悉人類情緒表達帶來的扭曲。但這種表達也足以讓顔一千感受到了,彌似乎也是抗拒它自己所謂的“吞噬”這件事。
“什麼吞噬?”顔一千皺眉,小心詢問,身體已經先行有後退的趨勢,手指不自覺地攥緊。
這次彌沒有回答,聚成一團的軀體忽然打散,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一瞬間擴散在周圍空間裡,再猛地聚向顔一千。
顔一千瞳孔驟縮,轉身欲往後逃,但那些光粒的速度快得驚人,她甚至來不及邁出第二步。
她震驚地張大眼,反弓着身體,感受着無數的微粒穿透自己,像千萬根細針紮進皮膚,卻又詭異地沒有留下任何傷口。那些光粒在她的身體裡遊走,順着神經蔓延,最終全部湧向她的大腦。
顔一千最後痛呼一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軟軟跌倒在地。她的意識迅速模糊,陷入沉睡。視野裡最後殘留的畫面,是那些光粒徹底沒入她的體内,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遭暗下來,重新恢複一片平靜,隻剩下她微弱的呼吸聲,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