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甯已經想不起來自己那天是怎麼找借口蒙混過去,也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開車從H大離開的了。
他渾渾噩噩地驅車回家,卻直到被保安攔住才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習慣性地開回了重生前居住的那個家。
此時的他和趙冬生還沒有預備換房子,那套寬敞明亮,簡甯重生前住了好幾年的那套所有裝修布置全部是簡甯按着自己和趙冬生的心意一手操辦的大平層這時候還隻是一整層光秃秃的水泥毛坯。
這套當時市值近一千五百萬的房子雖然登記在簡甯的名下,卻實實在在是趙冬生買給他的。
男人當時還很遺憾,說結婚證不行就算了,沒想到房産證上他倆的名字也不能寫在一塊兒。
但法律如此,再有錢也無力改變,于是最後房本上也隻寫了簡甯的名字。
簡甯并不是沒有錢,他父母都是教師,家底本就殷實,更何況他寫書好幾年,到如今早已經财富自由,買這房子雖然不能像趙冬生這樣全款拿下,但付個首付還是非常輕松的。
可真正打動他的是男人的這份心意,珍惜的是對方明明知道他們的關系并不受法律束縛卻仍舊選擇了毫無保留地給予他這些,金錢或許并不能完全代表愛情,也不能保證未來,但那确實是當時的趙冬生所能給出的最值錢的東西和他對簡甯愛意的具象化了。
簡甯當時很心疼,拗不過男人答應以後聽他抱怨的竟然是一些這種無關緊要的的東西又覺得好笑,于是捧着他的腦袋揉來揉去地調侃他:“哦喲,趙總現在這麼有錢了呀,一千五百萬的房子說送就送,這是要做缺心眼的土大款呀。”
他是S市人,說起本土話來聲音又嗲又嬌,而趙冬生是H市本地人,對S市方言的理解全來自于平時偷聽簡甯和他爸媽打電話。
于是他一開始沒聽懂,等到反應過來後趙冬生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側頭悶笑的人,然後便猛地一個翻身惡狠狠地将簡甯撲倒在了沙發上。
他一邊撓簡甯的腰間,逗得人笑得喘不過氣一邊氣急敗壞地咬他的的耳朵。
“好呀,老公給你買房子,沒獎勵就算了,還說我是缺心眼的土大款?看我不懲罰你。”
兩個人随即在沙發上滾作一團,空氣中全是快活的笑聲。
當時的簡甯是真的很幸福,鬧到最後他筋疲力盡地把腦袋埋在趙冬生懷裡,想他一定要花最多的心思,最用心地布置那套房子,因為他要和趙冬生在那裡住上一輩子,直到兩人垂垂老矣,徹底與人世告别的那天。
可事實證明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很難如人所願。
當時那麼期待在那套房子裡和趙冬生共度餘生的簡甯這輩子也想不到未來某日他竟然會那麼匆忙地收拾行李,迫不及待地想要從那裡逃走。
“先生?”
保安的聲音将簡甯從那段嶄新又陳舊的記憶中重新拉回,他看着面前人逐漸染上質疑的目光,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簡甯隻覺得剛重生時那股仿佛被全世界所排斥的陌生感和無所适從感再一次包圍了他,他緩緩握緊了方向盤,用力到手指都跟着發抖。
“您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先生?”
保安似乎也從這不同尋常的沉默中察覺到了異常。
簡甯怔怔地和他對視,腦袋一片空白,片刻後不知道怎麼想的,他竟然回道:“我是來看房子的,不能進去嗎?”
“……”
話語脫口而出後保安和簡甯自己都沉默了。
然後簡甯便看着那保安一邊用一種非常難以言喻,類似于我可在這盯着你呢,你别想跑嗷的目光看着他一邊掏出手機給誰撥打着電話。
電話接通,他的表情立刻變了:“小李啊,快來車庫這,有位先生要買房,走錯地方啦!你快來把他領售樓處去。”
那語氣活像是一月沒打到獵物的獵人終于在某天看見了掉進了自己陷阱裡的倒黴狐狸。
簡甯覺得好笑,被這麼一打岔,心底的郁悶倒也散了些許,于是便也沒再解釋,隻順從地跟着對方的指揮将車子暫時停進了地庫。
算了,去看看也沒什麼。
簡甯瞥一眼扔在一旁座位上的手機,亮起的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趙冬生的電話和短信。
他盯着看了一會,想起趙楠,想起見到的那些場景,沉悶和窒息感再次将簡甯緊緊包圍。他于是理直氣壯地遷怒現在這個尚且還算無辜的趙冬生,摸過來,隻簡短地回了個有點事,晚點回家便又重新調成靜音扔回了座位上。
片刻後,車窗被敲響。
簡甯降下車窗,看見一張還很年輕的,還沒有被生活摧殘的熟悉面孔。
是上輩子接待他們的售樓部經理。
隻不過未來的李經理這會還隻是新人小李。
命運給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簡甯對此确實有一瞬的驚喜,可很快,他便又為自己似乎注定無法從這個名為注定的漩渦中逃離而惱怒無奈,但看着此時的小李期待的目光,他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輕歎口氣,跟着對方下了車。
*
三個小時後,交換了聯系方式,莫名其妙就答應了改天帶齊證件來付定金,簽合同的簡甯在小李殷勤得恨不得在他腳底下鋪地毯的引導下上了車。
你真是瘋了,兜兜轉轉又繞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