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KI:【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連續兩天沒開口,關心他的彈幕也變多了。
他自覺有些對不起觀衆,觀衆又不全是隻為看打遊戲,好歹該有些聲音,哪怕僅是等我吃線這種簡單的交流。
可他此刻實在沒心情像平常自嗨。
Lonely:【在直播間嗎,】
姚堯:【在。】
Lonely:【雙排?】
姚堯:【好。】
姚堯:【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
他僅僅想雙排,偶爾發個文字交流下,讓直播間能活躍些。兩人應該沒熟到可以私下關心對方情緒的地步。
他不喜歡向誰袒露心思,不知道怎麼開口,得到的反饋也不會偏向他。
Lonely:【沒有,上号,】
進入組隊頁面,一條彈幕出現。
女明星小丸:【王者局内語音功能上線了!霸天會開語音嗎?】
之前他提過一次,被拒絕後便再沒說過,既然對方要刻意和他保持距離,他也不會強求。
或許因為姚堯察覺到他的情緒,他有些動容,默了幾秒,再次說:“彈幕想聽你聲音。”
過了一會,他才收到文字回複。
Meteor:【不了。】
和之前一樣的兩個字。
姜應時突然想笑,他憑什麼對一個遊戲好友期待那麼多。
“哦,随你。”語氣不可控地冷淡。
話是收不回了。他不該多嘴問,不該在沒解決自己問題前拉人雙排。
兩人沉默着打完,他更是沒有心情像往常一樣開兩句玩笑再下播。
今晚沒有月光,路燈稀疏昏暗,一無所有的街道,一無所有的他。
怎麼會想做主播,他就該繼續渾渾噩噩。不對誰做期待,也不會得到誰的期待。
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聲。
誰會給他發消息。
群他都免提醒了,粉絲群裡關于他的話題不算多,很多時候是一些比較活躍的人在交友聊天。
成為主播後,他意識到主播沒理由,也不該和粉絲有深度來往。除了遊戲技術好,現實的他沒有優點,隔着屏幕才不會讓濾鏡破滅。
直播帶來的熱鬧和擁簇隻是暫時的,下了機他又是獨自一人。一個人當然好,不用在意誰的看法,可悲喜無人傾訴分享又讓他時常覺得無比空虛,好像心裡是空的,填補不滿。
既然填補不滿,繼續做這件事的意義又是什麼。
或許是無聊的營銷号信息,想着,緊接又是幾聲消息提示音。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确認。
姚堯:【你還好嗎?是不是我惹你生氣了?】
姚堯:【我沒有不想和你語音。是擔心我會讓你不自在,畢竟是你的直播間,關注應該都集中在你身上。】
姚堯:【真得非常抱歉。】
姜應時停住腳步。
打打删删,不知道怎麼回是好。
Lonely:【我沒生你氣啊,隻是最近不太順利,心情不好,不想說話而已,】
姚堯:【我可能不理解你的處境,但你想對我講一講嗎?】
姜應時感到臉有些發熱了。他們算什麼關系,為什麼想聽他的事,聽了又能怎麼樣。
那幾個字對方打了一分多鐘,因為對方輸入中的提示消息顯示了一分多鐘。想必姚堯也不擅長安慰人這種事。
姚堯:【或許幫不到你,不過說出來,會輕松些吧。】
Lonely:【沒什麼,走路不方便打字,不說了,總之我沒生你氣,】
他使勁眨了兩下眼,還以為是周圍太暗幻視了,對方竟真是打來了語音。
這人什麼腦回路,不方便打字等于方便語音?
“喂?”
姜應時:“……”
回過神時,他已經點了接聽。
“可以聽到嗎?”對面與他同步靜了幾秒後再次開口。
靠,聲音真好聽。如果他也有這樣一副嗓音,是不是會有更多人關注他。
“咳……”姜應時咽了咽口水,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醒了什麼似的,“可以……”
“語音會方便嗎?”
這問題,問晚了吧。不對,這不是問題。問題是他要回什麼。
不想有期待,期待太多會更失落。可他無法不期待,猶疑和向往在腦子裡打架。
“嗯……你是不相信我沒生你氣……emmm嗯?”話說完意識到不對,他疑問的語調急轉了個彎,尴尬地拖長尾音。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他立即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真沒生你氣。”
手機裡傳來一聲輕而短促的笑,“那我就放心了。”
随後對方的語氣變得輕快,像不經意随口說起般,“有時我會想得太多,如果不小心傷害到你,希望你直接告訴我,我不想和朋友産生誤會。”
朋友……
他不知道對于姚堯來說,兩人什麼時候算作了朋友。
而對于他,不得不承認,大概兩個小時前,他想拉對方到遊戲裡互動時,就是了。
即便不是現實好友,但也不是單純的主播和觀衆關系,是互相能得到稍許特權的網絡好友。
“我也不會表達……”姜應時低聲道,緊接着扯開話題,沒講自己的事,“你什麼時候改的名,不叫霸天堯了?”
“教練讓我起個正經花名,以後打比賽要用。”
“哦~,所以遊戲裡、直播軟件、社交軟件都改了哦。我還以為是因為被說像小學生呢?”
“……是職業要求。”雖然姚堯這樣說,但也沒否認。
“嗯嗯,我信我信。”姜應時憋着笑,敷衍應和兩句,急忙在腦子裡搜索了問題,“你和我差不多大吧,為什麼會放棄學校去打職業啊?你爸媽能支持你?”
電話那邊突然沉默。
“隻是提到你打職業有些好奇,随口問問,不用回答我。”他急忙解釋。
什麼叫不用回答,人家願不願意回答還需要他說?雖然他真得好奇。
破嘴。
“不是,那個我是說我隻是瞎聊,你随意聽随意說,當然你想撒點小謊也沒問題。朋友嘛,就是東拉西cě,胡吹八道,牛嘴不對馬尾……”
姚堯突然發出的笑聲打斷了他。
“笑什麼啊,是這樣的啊……是吧。”他支支吾吾,越說越不自信。
他說錯了嗎,他沒有朋友,他不知道,他看電視上朋友間是這樣。
“小媽很支持我,Meteor這個名字也是她取的,當時機會擺在面前,反倒是我自己猶豫。”
“後來怎麼決定了呢?”或許是對方的坦誠,或許因為他面臨同樣的問題,不由自主便繼續問了。
“……我不想小媽對我失望。”
“啊,這樣啊,可惜,沒人期待我什麼。”他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怎麼沒有,你的粉絲不是很期待看到你直播嗎?”
姜應時愣住。網絡上的東西太虛無缥缈,沒有私下的交流,他下意識忽略掉了觀衆是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人,每一個關注多多少少帶着真感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他的困擾不是遊戲和直播造成的,他甚至願意生活裡隻有遊戲和直播。他不該因為個人情緒再次想要半途而廢。
姜應時回過神,摸着脖子,向他唯一可以交流的觀衆确認:“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其他觀衆,你……會一直做我的觀衆嗎?”
“會。”對方回答的堅定。
意料之中的回複。
他笑了聲,“真會說話,說得人心情立刻好了,你應該去做心理醫生。”
對方跟着笑了聲,“心情好些就行,明天還像往常一樣播?”
“當然。”
“好。”
姜應時仰頭松了松脖頸,視野陷入黑暗。
雖然沒有月光,但月亮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