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紙錢遞給我!狗蛋!不許踩到那草上去了!”
海棠村南的小土坡上圍了一群人,看樣子是在給逝去的親人燒紙錢。
被叫做狗蛋的小男孩扁扁嘴,摸了摸自己
被阿娘打痛了的後腦勺,下一刻竟是直接哭了出來。
“嗚......哇!!!!”
狗蛋嗓門大,他阿娘一聽,火氣瞬間沖上了頭:“不許哭!給老子收回去!馬上過年
了!你再哭,年獸來了第一個把你抓走!”
說罷就要擡手去打狗蛋。
周圍親戚紛紛來勸,狗蛋被吓得四處逃竄。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除了一個在寒冬臘月還穿着單薄衣裳的女孩,正默默蹲在那小土包跟前燒紙錢。
撲面而來的火氣熏紅了她的眼睛,她一邊發抖一邊流淚。
“老娘收拾完這個,還忘了你這個掃把星!拿過來!你有錢買紙錢嗎!這是我買的,你要給你爹娘燒,自己去買!”
兇悍的婦女一把奪過女孩手上偷偷拿過
來的紙錢,直接一坨扔進了火堆裡。
女孩直愣愣的看了眼自己暴跳如雷的二嬸,縮了縮脖子,低下了頭。
二嬸帶着狗蛋罵罵咧咧的走遠了,周圍是一群親戚在勸。
女孩沒有跟着她們一起走,而是留在原地,将那些沒燒透的紙錢用棍子攪了幾下,等到全燒透了,她才放下了棍子。
“爹,娘。”
女孩抱着膝蓋原地坐下,空中下起了小雨,像煙霧一樣罩在上面。
“我來看你們啦,馬上要過年了,收到了錢你們不要節約,該花就花......就是不知道剛剛二嬸太用力了,有些錢被攪碎了,你們還能不能收到......沒關系,到時候你們拿米湯糊糊粘一下就好了。”
面前土包上立了一塊碑,鄉下人沒文化,也請不來人刻石碑,上面的字是她寫上去的。
碑上寫着:“瞿才李秀青之墓。”
女孩看着那幾個字,恍惚了一下,自爹娘走後,再沒有人喚過她的名字。
她叫瞿疏雨,爹娘撿到她的那一天正下着小雨,跟今天一樣。
阿爹樂呵呵的把她抱回了家,還專程去鄉裡書院請教了書院先生,給她取了這麼個與大家都不同的名字。
瞿疏雨的袖子破爛不堪,又滿是污漬,她也不過才十歲,勉強能照顧自己。
可沒有經濟來源,隻剩爹娘留下的那點銅錢,實在是沒錢買什麼新衣服。
瞿疏雨又想擦一擦那木頭,紙錢的灰燼把那裡染黑了。
她伸出手剛摸到那木頭,木頭撲通一聲就倒了下去。
可狗蛋剛剛在那周圍跳來跳去,跑來跑去,也不見那木頭動一下。
自己就是輕輕碰了一下,那木頭就倒了。
瞿疏雨愣神的時候,眼淚又順着流了下來。
“哎喲,瞿家媳婦,你這又是生的什麼氣?大過年的,狗蛋!你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氣了!小心給你提前封個歲!”
杜氏滿臉陰沉的回到了小村莊裡,一路上拉長個臉,引來許多人問候。
“才不是我!是那個掃把星把娘惹生氣了!”
狗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阿娘捏疼的耳朵,呲牙咧嘴的為自己正名。
杜氏笑臉都懶得給一個,提着狗蛋就回了小土屋,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小土屋牆都還是黑的,被這麼一震,紛紛掉下來不少灰。
“掃把星?啧,這丫頭,也真是.....造孽哦。”
“你心疼她作甚?那瞿哥跟李姐,還有狗蛋他爹,不都是被她一把火燒死的嗎!呸,晦氣,真是,大過年的,不提了不提了......”
也有剛從外面回來的年輕人不明所以,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追着長輩問。
“這掃把星就是以前瞿家大哥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那寒冬臘月的撿回來,小孩人都凍青了,村裡的赤腳大夫都說活不了了,瞿家大哥跟他老婆兩個人,抱着孩子連夜去找鄉裡醫生才把人救回來了......”
“這小雨是我們看着長大的,看着挺讨喜的一孩子,那個時候人小,見着我就眯着眼睛笑,白白胖胖的,結果我一回去就閃了腰......”
“是啊,那一次我在地裡鋤地,喝了那丫頭遞過來的一碗水,結果一轉身就踩到了那鋤頭柄上,鋤頭在我頭上砸了個坑,痛的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都說了這孩子運氣不好,當年那神仙經過咱村子來算命,見到還在襁褓裡的小雨,馬上就讓瞿家大哥把人丢了,說這丫頭氣運不好,還會禍及身邊的人,他不聽!還說人家是騙子,轉身把人轟走了,現在好了吧!”
衆人嘀咕半天,實在是覺得大過年的編排死人有點不太好,說了兩句也就散了。
直到夜深,瞿疏雨才哆嗦着身子從小土坡上回來了。
小小的一個人,穿的又破又單薄,臉上髒兮兮的,肚子還在咕噜咕噜的叫。
今天是小年,家家戶戶都在團圓,飯菜的香味飄到了她的鼻子裡,更餓了。
路過王嬸家時,王嬸看見她了,眼底也有同情和不忍,手裡還拿着一碗飯菜,看樣子是想拿給她。
瞿疏雨沒想到還有人在,對着王嬸揚起個笑容,軟軟的喊道:“王嬸......”
王嬸忽然渾身一哆嗦,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瞿疏雨的笑僵在了臉上。
小小瘦瘦的人穿着破爛的草鞋一路順着村子走到了村北的一處小破屋裡。
這裡就是她住的地方。
四面漏風的小茅草屋,不過有個能安身的地方已經很不錯了。
瞿疏雨進了屋,沒有蠟燭可以點,她摸黑去拿了涼硬了的饅頭,也沒有水喝,小口小口地就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她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了什麼似的,拿着半截饅頭就往被她稱作廚房的小土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