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下,有一道被拉長的人影,薄霧從口中騰出,他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看着那扇亮着燈的窗抽出的第幾根煙了。
很快,手中夾着的煙再次燃盡,他看了一眼丢進一旁的垃圾桶裡,正準備再拿一根出來,想了想還是沒有那樣,擡手撣了撣方才飄落的煙灰。
他靠在路燈上,直視着路燈,刺目的白光盯久了,讓他感覺自己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腦海中思緒百轉千回,最後定格在多年前的某個時間段。
那段時間,他因不滿家中長輩對自己未來指手畫腳而離家出走。
說是離家出走,其實也隻是去北城找自己的好友江逾白罷了。
他原本是打算借住在江逾白家的,可是轉念一想,這樣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蹤了,就在江逾白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賓館暫時栖身。
他其實并不認為家中長輩會因為他的出走而妥協,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在外面躲一輩子不回家,可或許是壓抑得太久,他試圖找個陌生的環境來調節自己的情緒。
遇見蘇亦晴是他這趟離家出走最意外的一件事。
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個晚上,剛剛從江逾白那裡得到母親“生病”的消息,縱然已經知道不過是個騙自己回去的煙霧彈,心裡卻還是沒來由的擔心和緊張。
他跑到無人的地方,安靜地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煙,直到煙盒變得空蕩蕩,他抽完最後一根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人聲響起,嘈雜的令人心生厭煩。
他皺了皺眉,略有些不悅的朝聲源處看了一眼,卻見是幾個不良少年正攔在巷口堵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小姑娘。
他雖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但到底看不慣以多欺少,更何況欺負的還是手無寸鐵的女孩。
于是在其中一個不良少年說出那句“現在這個時間,人恐怕是喊不出來了,不過嘛,鬼倒是可能會有”的時候,他将快要燃盡的煙頭抛了下去。
不偏不倚砸中了說話的不良少年,他也吃痛松開了拉着女孩的手。
之後他三言兩語就打發走了那群虛張聲勢的家夥,也才終于借着一點點從巷口湧進的路燈光看清了被自己救下的人。
頭發齊肩,膚色白皙,一雙眼睛在朦朦黑夜裡依舊透亮,像他曾見過的黑曜石一般,淡眉翹鼻,薄唇是極為自然的粉色。
明明該是很單純乖巧的五官,出現在一張臉上時,卻有着說不清的倔強和堅韌感。
他聽到她對自己道謝,才堪堪回過神來,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多細心紳士的人,可那一刻,他沒有徑直離開,而是關心地提醒了她一句早點回家才轉身離開。
在即将拐出小巷的時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他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那裡早已沒了人影,隻有幾絮浮塵在巷口透進來的路燈光影裡起落。
他笑了笑,卻也沒有多想,繼續往住的酒店走去,然而走了沒多久,他臉上滴滴答答落下幾滴水,起初還隻是斷斷續續的,很快就噼裡啪啦倒豆似的下起來。
他往前的步子一頓,明明自己也沒有帶傘,可腦海中還是莫名其妙的擔心起一個不過一面之緣的女孩來。
想了想,他轉身,快步追了過去,沒有原因也沒有理由,就隻是想要追上去。
他追了幾分鐘,果然在馬路上看到了一個人走在雨裡的小姑娘,她周圍是被路燈光線暈染的十分明顯的雨幕,顯得她愈加的渺小和狼狽。
可她沒有就此停下,也沒有尋找避雨的屋檐,隻是倔強的繼續往前走着。
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頗有些麻木的行走在雨中,他竟有幾分感同身受。
不等他想明白這些,身體已經快于大腦做出了行動,他脫下自己身上的沖鋒衣頂在頭上 往前跑去。
面對突然再次出現的自己,女孩臉上表情是錯愕的,她愣了一會兒,才擠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她就這樣望着自己,而他也借着路燈的光,看清她滿是雨水的臉,再加上那樣一句話,竟是說不出來的委屈。
顧凜至看着她微微泛紅的眼眶,分不清她臉上到底是先有的淚水還是先有的雨水。
可他沒有點破這一點,隻是扯扯嘴角笑着說道:“下雨了,看你也沒拿傘。”
那一夜雨下的很大,等回到女孩家的時候,兩人渾身都已經濕透,女孩的奶奶拄着拐棍站在門口,滿眼都是擔心。
直到看到女孩出現在視線當中,她才松了一口氣,顫巍巍準備踏進雨裡來接,女孩似也意識到這一點,慌忙小跑着上前,在老人之前跑到了回廊上。
“晴晴,急死奶奶了,看看這渾身都濕透了,快,快進去洗個澡把頭發吹幹……”
老人滿眼心疼,催促着女孩趕緊進屋去。
女孩卻沒有立即進屋,而是回頭看着仍站在雨中的少年說道:“你等等,我去給你拿把傘。”
說完,她鑽進了屋中,拿起靠在牆角的長柄傘跑到少年面前,一把塞到他的手裡,“謝謝你送我回來,傘借你,你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