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瀝擡眼,閑閑地看了葉青一眼,漫不經心地又問,“那她都怎麼謝你啊。”
葉青回憶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心情很不錯地回道,“她把吃的偷偷留一塊,然後再偷偷地塞我手裡,說是太多了吃不完,其實就是害羞又想說謝謝。”
“那你倆從小感情就挺好。”沈竹瀝低頭看着手裡的牌,嘴角勾出一絲笑,又看向陳立忻跟阿楠,“你們覺得呢?”
他倆耳觀鼻鼻觀心,并不敢在這個時候“覺得”什麼。比起他們怎麼覺得的,他們更覺得這個時候沈竹瀝應該要說“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才對。
陳立忻跟阿楠默契地埋頭洗牌,啥也看不見,啥也聽不見,啥也不知道,啥也覺不得。
葉青看着他們洗菜似的搓這那桌牌,愣了一愣,“這牌不是剛洗好了嗎?你們怎麼又、又洗一次?”
見沒人接話,他話題很快又回到那個謎一般有魔力的“随便套個褲衩提着呲水槍就能跑的年紀”,“其實我跟枝枝啊……”話未落全,下巴底就被陶瓷杯壁抵住了唇。
阿楠端了一杯滿滿的黑咖,湊在他鼻孔底下。
葉青被他壓得嘴都張不全開,唇齒含糊地掙紮,“我我我不能再喝了,都喝過三碗了。”
阿楠就差直接捏鼻子灌了,“喝完了還可以再喝,反正今晚咖啡、煮的多。年輕人,多喝咖啡少說話。”
沈竹瀝蓦地把牌一推,“不玩了。”他丢出手裡攢着的兩張牌,正好打到放在桌角的手機上,手機“啪嗒”一聲跌落,砸得一屋子瞬間肅靜。
阿楠端咖啡的動作一滞,人還沒反應過來,葉青當場抓起大茶缸,咕咚兩口,全幹了!
阿楠:“……”
沈竹瀝掐煙起身,眼角餘光瞥見他們每個人嘴裡都咬着根煙,眉頭蹙起,“都滅了,以後要抽出去抽。”
陳立忻夾着煙擡頭:“咋了?”
沈竹瀝什麼話都沒說,眸底閃過一絲惡質的笑意。
被那個煞涼的眼神一激,陳立忻剛吸進去的一口煙還沒吐出來,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滅煙器一時受寵若驚,煙頭前仆後繼往裡頭摁滅。
“哦,對了,”沈竹瀝走了幾步長腿一收,看着葉青輕輕揚了揚眉,“鍋裡還有不少咖啡,你都喝完吧。”很平淡的聲音。
葉青摸了摸鼻子,早知道最後要喝光的人是自己,真恨當初那麼聽話,說煮一鍋就真老老實實找了一個鍋出來煮。
還找的一個最大的鍋。
沈竹瀝交代完,取了件外套,随意地往身上一搭就出了門,不知道要去幹什麼。
陳立忻猜測,可能是屋裡的某個人讓他感覺太糟心了。他看着沈竹瀝的背影,腦子裡那個想法讓自己都心驚,但是面前的事實又讓他不得不去往那個地方去想,他不會真……那個啥吧……
不過他一走,屋裡的氣溫陡然回升到零上。
阿楠勾住葉青的脖子,拍他胸口,“兄弟,加油喝!”
葉青黑着臉掙脫,蒙頭跑廚房把鍋抱了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一鍋咖啡更暢舒,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喝!
陳立忻轉頭一看那個大鍋,笑得快死過去。
葉青郁悶地端着鍋,喝着咖啡,心裡咯噔咯噔地,總感覺哪裡不對勁,湊近了問阿楠,“是我剛才說錯哪句話了嗎?”
阿楠聳肩搖頭,“怎麼會呢。”
當然不是說錯哪裡話。
大哥你是一句話,都、沒、說、對。
*
後半夜的時候下了厚厚的霜,清早起來的時候,吸進肺裡的空氣都是冰的,一夜之間降溫十幾度。枝丫上綠意未減,卻滿了一層白霜,看着就涼。
桑枝起床的時候,葉橘還在睡。昨晚她們兩個睡一張床,兩個女孩在一起本來話題就多,加上又一起逗逗兩小隻,弄到大半夜才睡着,現在葉橘睡得還死,她關門出來都一點都不知道。
桑枝緊了緊領口,弓着腰蹑手蹑腳地從卧房出來,懷裡抱着兩小隻,視線梭巡了一遍,見四下空擋無人,碩大的房間靜悄悄地,她才微微舒了口氣。
牆上的挂鐘剛剛指向六點半,跟她平常上學出門的時間差不多。桑枝準備給他們幾個留個字條,出門打個車就先走。字條她昨天晚上從本子上撕了一頁紙,早就寫好了。
樓下的麻将和酒瓶都還沒收拾,一片狼藉地躺在各個方向,牌桌正中央還立着一口巨大的鍋?也不知道他們幾個昨晚是不是真通宵打了牌,而且半夜還用大鍋又熬粥了?
桑枝随手撿起一個空玻璃酒瓶,把紙條壓在下面,想着放在别的地方不一定能被發現,等會兒他們總會收拾衛生的,這樣就能看到了。原本發信息也行,但是她又怕發信息誰的手機沒靜音就被她吵醒了,也不知道他們今天白天要睡到幾點,拿捏不好發的時間,想來想去還是留個字條。
然後她就把兩小隻塞書包裡留個縫透氣,準備一會兒把書包就抱在懷裡,等出門再打給車。現在時候還早,車應該不難打。
一路的行程計劃,她昨晚睡前就想好了。
但是沒想到在裝兩小隻的時候,出了小插曲。小三花倒還挺聽話,一裝就進去了,狸花大哥卻貓小性子大,扒着書包拉鍊不願意進去。等她好不容易把狸花塞進去,小三花因為好奇又從包裡出來了,她又去捉小三花。
一連幾個回合鬥智鬥勇她終于把兩小隻一網打盡,正當桑枝長舒一口氣,準備拉合拉鍊的當口,背後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想卷貓跑路啊?”
桑枝手上一抖,轉頭一看,沈竹瀝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麻将桌前,手裡還捏着她留的那張紙條。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來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
桑枝懊惱,肯定是她剛才顧着抓貓,又先入為主笃定他們幾個肯定沒起床,才沒聽到一點動靜。
沈竹瀝穿着很休閑,頭上的短發有點亂但是精神挺好,也看不出是起得早還是壓根沒睡。他披了一件淺咖的毛衣,扣子照例一個都扣,裡面搭了一件很寬松的衛衣,有種落拓不羁的味道,懶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長腿疏懶地伸着。
他歪着頭,就着窗上透進的晨光,讀着紙條上的字:“我先走了,謝謝你們的招待,中秋快樂,我很開心!——桑枝。”
讀完之後,他手腕一壓,紙張被他抖出“唰”地一聲。
“坐我的車,吃我的飯,住我的地,還拿我的貓”……沈竹瀝身體彎腰前傾,手肘頂着膝蓋,聲音很低,有點想笑,沖桑枝揚了揚那張紙,“這是你打欠條嗎?”
“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