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杈上的布谷鳥振開翅膀,歡快地啼叫,飛上另一處枝頭與同伴嬉戲耍鬧。
沈竹瀝蹙了蹙眉,靠近她,拉過毛衣的兩根袖子,順着她纖細的腰身轉一圈,被少女細若楊柳的纖腰尺寸怔住,狹長的眼線壓着細密的睫毛微微一眯。最後随意一紮,利落系了一個活結。原本質感有型的毛衣現在像條圍裙似的被紮在她身上,桑枝現在不看自己都能想象得到有多搞笑。
連沈竹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她現在像農村剛進城的小甜妞。
哦,不,是剛進城千裡尋夫的小媳婦兒。
少女的肩膀纖弱,站在風中顯得瘦小羸弱,這種樣子總讓沈竹瀝按捺不住,想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暗罵了一聲真不是東西,煩躁得幾乎想一拳錘到道旁的老槐樹上。又怕吓到人家,收緊的拳緊了又緊,到指尖發白,到倏地脫力松開。
撲面一股強勁的風,無色無味,無影無形,悄無聲息,卻敲碎所有的情緒。
立着“空車”綠字的出租車終于在十字路口轉了個彎,拐入視線裡。
沈竹瀝張揚長臂幫桑枝攔截車輛,拉開車門,手肘撐在上面,桑枝矮身跨了進去,把書包穩穩地放在靠裡的座位。
沈竹瀝彎了彎唇,笑笑道,“到了發信息,祝你下周考試成功。”
“好。”桑枝聲音很輕。
他作勢要關門,桑枝又忽然攔住他,“你等下。”
沈竹瀝沒動,垂下眼睑,靜靜地看着她的動作。
桑枝迅速從口袋裡摸索出了什麼東西,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手拉過來,手指頭掰直,東西往正中央溫度最熱的地方一放,視線飛速瞥開,帶上車門。
向司機報出地址,臉上表情看起來比春日的煦風還自然柔和,胸腔裡看不見的某處卻已鼓聲震天。
車子油門加速,拐了兩個彎,很快模糊在視線中。
沈竹瀝追着車尾背影眺望了許久,久到想不起最初到底是為了看什麼才收回視線。他垂下頭,目光落在手腕上,腕間殘留着少女剛才碰觸過柔軟的感覺,那淌過心頭酥酥麻麻的電流感,波弄得他心跳瘋狂地跳動,幾乎用盡全身所有的理智和力氣,才堪堪壓制住那股不知該起不該起的沖動。
他緩緩地攤開手掌,掌心滾落出一根葡萄味棒棒糖。
看起來就味道很甜。
沈竹瀝修長的手指捏住白色棍棒,轉了一圈,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隔着糖紙,什麼味道都沒有,但就是笃定地覺得好聞。
他在年少輕狂的歲月,張揚恣肆,颠覆世界,到了現在慢慢擱淺的年紀,卻意外拾起那份悸動不安。
荒誕。
卻真實。
沈竹瀝掏了掏口袋,在風裡點起一支煙,抽了兩口,煙尾快被他咬碎,最後被猛地在樹幹上摁滅。
味澀近苦。
竟沒了煙的滋味。
他仰起頭來,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稀碎的光斑居然彙成一個少女的模樣:明眸朱唇,瞳若繁星,乖張難馴卻與衆不同……
他閉上眼睛,少女的輪廓反倒清晰。好似一張彌天大網,鋪天蓋地的将他套牢。
所有的知覺都在喚醒一個認知,同時向他高聲宣判——
沈竹瀝,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