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轉過身,擡手在黑闆上洋洋灑灑開始寫字,整塊黑闆被她清晰分成三塊區域。
少女的身形薄削瘦弱,從背後看起來有種令人憐惜的脆弱,可是她筆下的白字在墨般的黑闆上鋪灑開來,又透着骨子裡堅韌。
沒過一會兒,黑闆的左半部分已經完成。當她的身體向右移開,被遮擋住的公式徹底被暴露在大家的視線面前,很快座下議論聲從竊竊私語到沸沸揚揚。
“絕了,沒想到數列也能證明這道題,老黃都沒講過。”
“我從來沒想過數列能這樣拆分來用。”
“桑枝的腦子是怎麼構建的,上天不公平。”
“怎麼會有人又漂亮,又聰明。”
“人家還有才藝呢,校慶演出跟許峰搭檔主持人,我好期待啊。”
“天啊,慕了慕了。”
“快看後面桑枝會用什麼方法。”
室外狂風不歇,樹影搖晃,像個魔鬼蕩動着激烈的情緒,作勢要吞噬一切。而教室裡講台上的少女,從頭到尾都平靜溫和,高高的馬尾随着手上粉筆字的勁力,輕輕地在腦後飄蕩,仿佛是對魔鬼輕蔑地嘲笑。
“哇,第二種是解析幾何!她假設了兩個橢圓,神了神了。”
“怪不得她能想起用立體幾何證明,我信了,現在解析幾何的方法更複雜,更繁瑣。”
“膚淺了,我懂了為什麼老黃上課教我們的是用函數解題。函數最簡單啊,最好理解啊。”
“是啊,函數是我們凡人用的解法。老黃要是教我們用解析幾何,我都聽不明白。”
“牛逼。”
“人家是荔枝酷姐。”
“酷,真酷。”
最後一道解題寫完,她用上了三角函數,連韓妍在内的所有人,臉上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桑枝轉身,輕輕地把剩餘的粉筆扔進講台上的筆盒。
惡魔從她身上褪去,難得變得沉默。
周邊再無紛雜的繞音。
窗外的風停了,噼裡啪啦的聲響打在窗上。
有人喊起來:“下雨了。”
“雨怎麼會這麼響?”
靠窗的同學打開窗子,寒氣夾着風暴裹進來,肺裡吸進含冰的空氣,激到人身上鑽心地涼意。
“是冰雨耶。”
碎冰橫沖直撞地随着風砸得玻璃窗聲聲作響,聲音淋漓、酣暢,清晰得敲進人的靈魂,滌蕩世間是罪惡。
桑枝冷靜地走下講台,回到座位。
桌角的手機屏幕閃了一下,進了一條新消息,她長睫垂下,滑開查看,外界的紛擾已經無她無關。
王安安啧了聲,“韓大班長,不需要跟人道個歉嗎?”
韓妍被點了名,臉色白得像粉牆的刷子一樣,皺眉,揚聲,“我?道歉?”
她冷哼一聲,滿臉嘲弄,“真假自知。黑闆上寫點其他算法算什麼,也許是她事後做賊心虛,怕東窗事發,暗中準備好的呢?這就算證據了嗎?笑話,我才不信!就跟B.Wind一樣,比賽成績真真假假,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官方發的通告結果算什麼?官方兩個口,永遠說話兩張嘴。”
“欸你這人說話怎麼不講理呢,”王安安氣得拍桌子,“照你這樣說,拿出證據的也叫假的,不拿證據的叫虛的,合着怎麼都是你有理了?”
“所長”李敢也發話了,“韓妍啊,你是不是考不過人家桑枝,嫉妒人家?非要把人往抄襲上碰。”
韓妍一聽,鼻腔裡哼了一聲,“有沒有實力,日久自然分曉。你說沒她沒抄就沒抄呗。”
“什麼叫我們說她沒抄……”
“安安,别說了。”桑枝拍了拍怒氣沖沖的王安安,截斷了她的話,眼神示意她沒事。
她揚起了手機,屏幕面朝外,視線再次轉向韓妍的時候眼底的警色已經浮于表面,不似一直以來的溫和無害,壓着的洶湧戾烈之氣充滿眼眸。
被這個冰涼的眼神驚到,韓妍無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抵到了桌角,“你要幹什麼?”
桑枝沉默了兩秒,在韓妍發僵的眼神中再次開口,聲音幹脆、擲地有聲,“你所質疑的、诽謗的,極盡污穢之語诋毀的‘幻野’樂隊,專輯上線了。”
話音一落,整個教室沸騰。
有手機的,電子産品的紛紛開始第一時間聯網搜索。
下一秒,爆發出尖銳的驚叫。
“哇,上線才十分鐘,銷量已經5萬張了。”
“5萬不多吧,前年譚啟峰三分鐘銷量都十幾萬。”
“譚啟峰是知名老歌手,‘幻野’不一樣,是首發專輯,而且他們前期沒做宣發,這個數據頂牛的。”
當然還有一些人并不知道“幻野”的,此時也在被瘋狂安利科普中。
從頭到尾事情的發展都在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失控,韓妍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邊緣。
桑枝冷冷地看着她,淡淡的情緒最終凝成凜冽的鋒芒,她深看了韓妍一眼,平和發聲,“韓妍,我不知道到底因為什麼,從第一開始你對我就有偏見,你對‘幻野’也有偏見。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從今天開始,無論你以什麼理由,想傷害到我,或者傷害到‘幻野’,傷害到B.Wind……”
少女聲線平穩,奈何話中的情緒冷得就像,兜住了窗外北嘯的涼風往人脖子裡灌……
“我奉陪到底。”
*
“禦景灣”,大廳。
寬敞的空間裡現在空氣卻像被膠水粘住了似的,隻能勉強能扒開一條縫隙維持呼吸。
平日裡咋咋呼呼的陳立忻今天變得沉默有度,毫無聲響,十分後悔為什麼要沒問清楚還有誰在的情況下,就貿然到了沈竹瀝家裡。如今他闆闆正正地坐在老人家面前,一口一個叔叔地喊,像極了做了什麼出格事情被家長拎個正行的小學生。
而真正應該受訓的人卻漫不經心窩在沙發邊上,沒骨頭似的癱成一團,一雙長腿委委屈屈搭落在地上,手裡握着手機一直盯着看,仿佛屏幕裡有沈天肅問題的答案。
面前的老人一股威嚴的氣勢,人坐在大廳沙發正中央,手裡捋了串佛桌,偶爾撥動兩下珠串,氣質高貴。
“你們準備玩到什麼時候,真打算在娛樂圈混了?”沈天肅手上佛珠滾動的動作一頓,淡聲開口。
陳立忻瞥了一眼旁邊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人,心裡長歎了口氣,接着回答道:“我們……”跟着福至心靈,話鋒一轉,“我們都聽沈哥的。”
沈天肅面色一沉,目色投向歪歪斜斜沒個坐樣的人,重重地咳嗽兩聲,“這就是你見到長輩的态度嗎?給我坐直了!”
伴着尾音,黑漆木拐杖在地闆上戳得“咚咚”作響。
沙發一角歪靠着的人終于有了反應,懶洋洋地坐直了身體,扭了扭脖子,活動下渾身的筋骨,雙手合十握掌的時候,骨節發出輕微的響聲,摸樣看起來有點倦。前頭幾日鼓足精力投到專輯上線的事情上,也沒覺得累,現在驟然大事敲定之後,鋪天蓋地的乏倦感反撲,像是要把人抽幹。
黑色的短發被他在沙發上揉得有點亂,狹長的眼尾下拓着淡淡的青色。沈竹瀝随意地抓了把頭發,眼中倦意未消,勉強支起身體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