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嗎？”

“是，走散的地方說是在贊妮亞的攤位那裡。”

日頭偏斜，天邊開始泛起橙紅的顔色。集市上來往的人流逐漸減少，許多小販也準備起收攤，在攤位上一邊動手收拾一邊做着最後的叫賣。

兩個不起眼的人走在街上小聲交流确認，其中一人手裡牽着一條獵犬，正神态機警地四處嗅聞着。

“貝琳奈用了我家的香皂，那個味道很好辨認留香也很久，小狗肯定能聞到的。”

旁邊暗處的小巷裡，柚子扒在牆角處看着那兩人的動作。

他們一行人全都藏身于暗巷之中，丢斯與艾斯也一上一下擠在一起望着那邊。

“話說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啊？不可以直接一起過去問人嗎？”艾低頭詢問疊在最下面的那顆柚子腦袋。

“不行！被國王的人察覺到就不好了。”柚子立刻緊張地道：“那家夥政事一塌糊塗，搞這種捕風捉影的動作倒是在行，城市裡說不準哪裡就有他的間諜。人要真是被他抓走了的話，發現你們已經反應過來了，說不定又會做出什麼事。”

“而且……”她面色沉重道。

“那家夥本來就一直不願意放松對格菈迪的監視，要是知道我們這邊結成了勢力就麻煩了……”

她話裡透露出的信息讓艾斯好奇起來，他直接回過頭沖當事人問：

“所以你和那個國王到底有什麼淵源啊？”

他們身後，格菈迪一直沉默不語的站在陰影裡，未被頭巾遮蓋的那半張臉上沒有表情，亞麻色的睫毛垂斂着，聞言擡起眼來，如止水般沉靜的目光望向前方。

“我的全名叫做巴傑爾·格菈迪奧菈。”

她說着越過他們走出巷子，那邊牽着狗的兩人剛剛向着這邊打了個隐蔽的手勢。

“找到蹤迹了，跟上。”

“巴傑爾……”丢斯跟着念叨着那個姓氏，很熟悉，他絕對最近在哪聽過。

“啊！”他反應過來。

這不是……

“走走！”艾斯一把挎住他，向前追過去。

“是往城外的方向，太好了，看來貝琳奈沒被國王的人抓走，快過去找她！”

……

…………

“從我的船上滾下去。”

蒼白如水鬼般的男人聲音嘶啞，陰沉恫吓着眼前的入侵者。

而那位不請自來的少女隻是眨了眨眼。

“不下。”

貝琳奈吐出幹脆的兩個字。

“我憑本事找過來的，為什麼要下去。”她的話裡有種不合時宜的天真任性。

當然是故意的。

自從看到了關于這艘船和這個人的預視、還有剛剛的“共鳴”之後，貝琳奈便堅定了某個想法。

眼前的男人，與那段記憶中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那在陽光下意氣風發的神采已不見蹤影，仿佛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變成了一個怨念深重的亡魂。

貝琳奈想不到自己有一天還要跨界做起役亡師的工作。

要想辦法，把這個“亡魂”重新帶回人間。

她決定從最顯然易見的點入手。

“你的船沒有拒絕我，不然我應該連上都上不來。”

她說。

“……”

“不是嗎？”

那人不語，隻是幽幽看着她。貝琳奈并無所謂他的反應，她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說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呢，這艘船真的有自己的“意識”，我聽見它在尋求幫助，于是我來了，它便讓我上來。”

“裝神弄鬼，你在鎮打聽到的吧，這艘船有“船靈”的事。”

男人語氣森然：“你既知道這艘船的傳聞，那應該也知道，在這艘船上死了10個海軍與王庭護衛，都被我鋸掉了腦袋扔進海裡喂了魚。”

‘砰’一聲槍響。

他的老師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些人給那個一輩子都沒有打過一次架，連草木都會憐憫的人扣上了一個襲擊國王的罪名，但誰都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

從那天開始，那血色便再沒從他的視野中褪去。

他不吃不喝，三日未能合眼，一個人藏在船艙底部配重的隔層裡，聽那些來往的腳步搜查着他。即使沒能成功，他們也迫不及待地将船開出。

直到航行到了陸地上無計可施的位置，他爬了出去，像一隻出籠的惡獸……

那些禁锢着他們的人全部葬身魚腹，船擅自揚帆帶着他逃離。

沒有了那個人，這個充滿無端的惡意與迫害的世界讓他感到暈眩。

他回到昏暗的艙底，渾渾噩噩，感覺自己不算活着，隻是尚且未死，像一隻僅剩一點基本的生存本能的動物一般，餓到快死了就吃一點那些人剩下的食物，就這樣自己都不知道還有什麼意義的苟延殘喘着。

船吓跑了追兵，也吓跑了一切想要攫取它的人，就這樣一直在海上飄蕩着，直到數日前……

它帶着他，回到了這片土地。

枯木般瀕死的身體落在石灘上，胸腔中重新燃起薪火。

他想起來了。

這個地方，還有一個最該死的人……

“我們現在，是索命的怨靈，來這裡隻為取走菲尼亞斯那個畜生的項上人頭。”

陰鸷的聲音仿佛來自陰曹地府，那人咧出一個諷刺無比的笑：“你又能為此提供什麼幫助。”

“是嗎，這可和我所知道的不太一樣啊。”

貝琳奈問他：

“你覺得“它”的心願是複仇嗎？”

那人毫無懼意的站在甲闆上，發絲随着冷冽的海風淩亂飄搖，猶如一輪澄淨的明月。那雙的眼睛像是能看透這世間的萬般真相一般，一錯不錯地迎着他的視線。

“它想要的是讓你活下去啊。”

!

少女迎着風張開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