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店裡我感覺大家的臉色都格外粉嫩诶！”

其實她完全在胡說八道。

“的确，畢竟我們接手這家店後為員工全額繳納最高檔五險一金。”露西面無表情地附和，手裡拿了一摞文件往她面前放。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絕對是盛知懿這段時間以來過得最煎熬的三個小時，露西好像化身成為她高中時期最嚴厲的家教老師，不管她怎麼打岔她都不為所動，甚至朝她做鬼臉仍舊波瀾不驚。

三個小時過去了，在盛知懿心裡好像邁入了新世紀。

直到露西餓了，這才放過她一碼。

盛知懿這才松了一口氣，偷偷溜出去買冰淇淋吃。

蓬松冰涼的冰淇淋效果堪比士力架，飽受工作摧殘的大腦好像又活過來了。

這家店有戶外座位，正值中午，隻有零星的客人。

她挑了個有遮蔭的座位坐下，一次性将店裡的口味買了三分之一，在露西沒上班前，她要好好用冰淇淋獎勵自己一上午的辛勞。

剛吃到一半，視線裡出現一雙黑色漆皮平底鞋。

她停下手裡的動作，面露疑惑，她已經坐在最角落，空位明明還有很多，怎麼偏要站自己面前。

刹那間，腦海中警鈴大作，盛知懿像個機器人似的一頓一頓地擡頭看向來人。

一身剪裁及其利落的女士西裝，配上一頭發尾修得十分銳利的短發，一張跟她有三分相似的臉。

一時間，盛知懿愣住了，沒想到會這麼快碰到路知嘉，她還沒做好面對路知嘉的準備。

直到路知嘉率先開口打破這場沉默的會面，“怎麼瘦了這麼多？”

沒由來的，盛知懿的鼻子一酸，下一秒又被壓下去，沒好氣道：“關你什麼事！”

在她記憶中，上次兩人見面還是三年前的時候，當時路知嘉要出國讀書，爸爸帶她到機場送路知嘉，一家三口十分短暫地聚了一次。

路知嘉絲毫沒受她語氣的影響，語氣仍是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怎麼都聯系不上你，郵件你也沒看。”

她沒好氣地回道：“不好意思，最近比較忙。”

“嗯。發色很好看，你以前高中畢業也染過這個顔色。”

“你有什麼事直接說，不用叙舊。”反正她都不記得了。

“外婆住院了。”

僅僅六個字便讓盛知懿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那個有點嚴厲的小老太有一天居然會倒下。

一切像是虛幻的噩夢，她在尋找醒來的契機。

“你……再說一遍。”

直到路知嘉再次重複一遍，她才徹底聽清。

“她現在在哪裡，港城嗎？還是去國外了？”

“前段時間轉院到Z市了。”

老太太是Z市人，年少時就去港城發展了，此後定居于港城。

直到坐在路知嘉副駕，盛知懿這才好像回過魂來，腦海中回蕩着路知嘉那句，“她很想見你們。”

她才發覺“你們”兩字包含了裴绗在内，連忙給裴绗打電話，指關節都像是被凍住了，異常僵硬。

電話接通，聽筒傳來熟悉的嗓音，“喂，懿懿。”

“裴绗你現在有空嗎？我外婆住院了，去看看她好嗎？”她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好，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我已經在路上了。”

“好，我馬上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盛知懿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挂斷電話，等她回魂的時候，人已經站在電梯裡了。

“外婆病很久了嗎？”

“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大好，一開始隻是小毛病。”

電梯到達，兩人朝外走去。

兩人沉默地走着，直到盛知懿開口。

“她得的是什麼病。”

路知嘉好像說了很長一段話，但她已經聽不進去了，隔着門上的玻璃窗，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外婆。

對于外婆，盛知懿談不上喜歡，因為她帶走了路知嘉，她也曾設想過如果跟路知嘉從小一起長大的畫面，也許是她想象力太匮乏，實在腦補不出來。

跟外婆見面次數雖然多，但每次都是匆匆一面，路銘不願意讓她去港城，每次都是外婆來出差，順路見一面。

盛知懿打開病房門，随着一步步走近，所有的喜愛讨厭都煙消雲散，隻剩下留在血脈裡最純粹的牽引。

她坐到床邊的凳子上，老太太還在睡覺，這麼近的距離，中間隔了十年，腦海裡精神矍铄的人轉眼就蒼老疲倦地躺在這裡。

這一刻，她好像才恍然大悟十年的變化有多大，都在外婆身上一一驗證，皺巴幹瘦的手背，臉上的皺紋，蒼白稀疏的頭發……

她移開視線，不敢再去看，每一眼都在提醒她眼前的人有多麼蒼老，有多麼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