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沒再多說案情,隻是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在天色擦黑時,施也很明顯能感覺到,郎月慈被自己調動起來了。有一種活力沖破了軀體的桎梏,映射在了郎月慈的眼底。雖然很微弱,但這已經是種極好的苗頭了。
施也沒着急下班回酒店,畢竟他還是抱着期望,如果這次詢問真的能有突破,那這個案子就有了實質性進展,他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天色完全變暗,氣溫也降了下來,郎月慈主動叫了停,和施也一起回到了辦公室。
當時間到達晚上九點時,期待中的好消息依舊沒有傳來。成雲霞讓大家不用跟着熬,除了值班的以外都回去休息,施也則向她要了錄像,說要回去看。
送施也回酒店的路上,郎月慈說:“剛才成支告訴我,整個詢問過程杜君衡就隻說了幾句話,即便這樣,錄像也能有用?”
“當然。未經特殊訓練的普通人,是做不到在五個小時内一動不動的。隻要有動作,就能分析。”
“五個小時的視頻,要全部看完得到淩晨了,你休息時間夠嗎?要不然我明天晚點兒來接你?”
施也:“不用。照常就好。我明早不跑步就可以多睡一個小時。”
“那好吧。那你明早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什麼都行,就是,可能需要一杯咖啡,冰咖啡最好。”
“沒問題。”
晚上回到家,郎月慈打開系統繼續查看案卷。按照成雲霞的要求,以前所有的推理全都要推翻,所有的物證資料全部按照分類而非邏輯鍊上傳,這就是打亂打散,把人的思維從固有角度抽離出來。而也因為這樣,郎月慈很快發現了新的問題。他迫不及待地撥通了成雲霞的電話。
“成支,我們發現死者時,死者是穿着内衣的。痕檢在這個内衣裡提取到了屬于杜君衡的指紋。”
成雲霞道:“這個我今天問了,杜君衡的解釋是,他們在離婚後還有接觸。”
“但是案發是周六淩晨,之前的詢問中杜君衡說死者習慣每周五洗衣服。案發現場的陽台上也挂着衣服,其中有死者的内衣。也就是說,有很大可能,死者死時身上穿的那件内衣是新換上的。淩晨兩點,死者單獨在家,在睡衣裡面還穿了内衣,這件事本就不合理,如果死者穿的是新的,上面發現杜君衡的指紋就更不合理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說:“我這就去現場,把死者所有内衣都拿來檢驗看有沒有指紋殘留。”
“成支,我——”
“時候不早了,你得注意身體,别熬夜,早點休息。”
郎月慈終究是沒再多說,挂斷了電話。他放下手機,長出了一口氣。接着又在心裡默默自诘:“我這是幹什麼呢?難道因為看到施也的敬業,自己也被影響了嗎?明明早就下定決心不參與不卷入不付出的。”
這一夜,郎月慈幾乎未眠。
次日到達酒店,看到施也仍舊是精力充沛的時候,郎月慈心裡更是有種難言的複雜:羨慕、期盼、怅然,又止不住地想要追随。
“昨晚熬夜了?”開口詢問的反倒是施也。
郎月慈道:“發現了個新的線索,告訴成支了。不知道有沒有結果。”
“然後在等結果的時候就睡不着了?”
“算是吧。”郎月慈回答,“心裡擱不住事,怕半夜有什麼突破,一直沒睡實。你呢?視頻全都看完了?”
“看完了。杜君衡挺有意思。”
郎月慈沒想到施也會給出這樣的評價,他愣了愣,才道:“具體說說?”
“你這語氣可真像審訊的。”施也玩笑了一句,側頭觀察着郎月慈的反應,沒讓他開口,接着說道,“以前沒少審犯人吧?”
“好歹是幹了十多年了,多少有點兒職業病。”
“那這次呢?不打算親自去跟杜君衡聊聊?”
“我說了不算。”郎月慈回答。
語氣中那一絲極細微的不甘被施也捕捉到,他挑了下眉,道:“其實有機會我也想跟他聊聊。昨晚的詢問,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但每句話都有保留,他在撒謊。用真話編織假話。”
“講故事?”郎月慈很快明白了施也的意思。
“對。就是講故事。”
郎月慈看了眼表,說:“不知道能不能給他延到24小時。”
“12小時和24小時沒什麼太大意義,他目前不會招的。”
郎月慈把昨晚自己的發現告訴了施也,然後問道:“有這個證據呢?他也不會承認?”
施也放下咖啡,說:“他會說,因為王淑身體不好,他照顧王淑,幫着收衣服,衣服上有指紋很正常,家裡很多地方都有他的指紋。”
郎月慈追問:“那如果其他内衣上并沒有檢出他的指紋呢?”
“不知道,不清楚,不解釋。”施也說道,“因為他隻要在家生活過,家裡任何地方有他指紋都能說得通,甚至死者身上有他指紋都合理。疑罪從無,最關鍵的兇器上沒有他的指紋,形不成完整的證據鍊,這些都沒用。”
“真夠狡猾的。”郎月慈有些無奈,“昨天的筆錄我看了,承認往返,但不承認去過案發現場,明明就是不合理,但就是拿他沒轍。”
“現在還不是着急生氣的時候。”施也說道,“再下一步,如果我們找到了他去過案發現場的證據,他會承認他去過,但他不會承認殺人。”
“那他幹什麼去了?深夜探望病重的前妻?”
“或許他會承認跟死者發生過性關系,但是殺人,他是不會認的。”
郎月慈深深吸了一口氣:“真是夠了。跟我們繞圈子好玩嗎?”
“當然不好玩。如果他真是兇手,他心裡肯定承受着極大的壓力。但是他還背負着更大更深的事情,讓他咬緊牙關也要堅持住。隻有我們探到了他内心深處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訴求,他才會招供。”
“他就不怕我們糊弄着結案?”
“因為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糊弄結不了案。而且,他肯定還有後手。”施也仰頭把咖啡喝完,然後癟着嘴說,“嘶,這咖啡好苦。”
“我拿糖漿了,你沒放?”
“苦點兒好,喝完了清醒。就睡了三個小時,需要強刺激才能精神。”
郎月慈的心被莫名揪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胸口,說:“你……其實可以不用這麼熬的。”
“沒事,又不是天天都這樣。而且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享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