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恍惚起來,自己沒有回頭看一眼嗎?
想看看師兄是否還站在那裡,想看看師父是否會突然出現。
還是說她怕自己一旦回頭,就後悔了呢?
“你不該走的。”心底深處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又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響了起來,但是這道聲音太缥缈了,像是一陣清風從耳旁掠過,讓她以為這隻是自己萬千念頭中微不足道的一瞬猶豫。
她置若罔聞,隻覺得越往前走,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就離她越來越遠了。
與之相對的,從她身上抽離出來的一道無法被看見的身影停留在了原地。
上一刻還在嘗試阻止她離開的幽魂版寒天目瞪口呆地朝自己的背影伸出了爾康手:“不是,怎麼把我落下了,我怎麼不能動了——”
一圈暗金色的法陣從幽魂版寒天腳下升起,宛若鎖鍊般的字符起起伏伏地環繞在側。
兩道人影出現在了一左一右。
況秋霄被眼帶遮着的眼睛依舊是什麼也看不見,他微微偏了偏頭,仿佛在用某種不可察的目光看向法陣中央,“是什麼?”
“唔……”另一道清越的聲音卻是來自于許久沒有出現過的封玄,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奇怪,緩緩繞到了法陣前方,“難道不是這個東西的緣故?”
雖然通過封玄的眼神焦點,寒天可以确定他尚且看不到自己,但是仍不免緊張地繃直了魂體。
這是什麼情況??她一個穿越時空的靈魂,竟然還能被過去的封玄捕捉到,這不科學啊!
……不是,她為什麼要在這種世界中尋求科學?寒天頹然。
況秋霄的語氣中難得帶上了一絲大逆不道的質疑:“這就是你耗費這些時日尋來的陣法?”
封玄托着下巴,神色輕松地解釋:“若非此間之物,這陣法對它也便沒用了。”
“不是此間之物?”況秋霄頓了頓,斂明劍出鞘,直指陣法中心,“我試試?”
幽魂版寒天更加緊張起來。
封玄伸手,虛攔了一下。
“不用了,看起來不是這東西的原因,它不受這陣法影響,同樣也無法影響這世間的一切。”他搖了搖頭,看了眼寒天遠去的方向,“之前我在她身上和靈風劍上察覺到了不淨之力,原以為是這一直附在她身上的東西終于露出了意圖,如今看來卻另有他因。”
幽魂版寒天睜大了眼睛,不知是該震驚于封玄居然一直察覺到她的存在,還是他口中的“不淨之力”。
況秋霄沉默片刻,收起劍道:“蠱惑她的心神,隻為她能離開東流宗,為什麼?”
封玄淡然垂眸,撚了撚自己的手指,語氣漫不經心,“不知道,但是,會知道的。”
況秋霄道:“所以你這麼輕易就放她走了,是想靜觀後變。”
“區區魑魅魍魉罷了,有我的靈脈護體,又有你留給她的那道劍意,想出事,除非你我都死了。”封玄笑了笑,“我讓她走,隻是希望她順心而為。即便是受人影響,也是因為本就心有所惑。她想出去看看倒也沒什麼不可以。”
況秋霄不置可否地偏了下頭。
“不過,我要去閉關一段時日。”封玄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琉璃色的瞳孔微微閃動,映出一條黯淡無光的靈脈,“很快。”
況秋霄面無表情:“區區魑魅魍魉?”
封玄滴水不漏:“隻是以防萬一。”
幽魂版寒天已在一旁凝固住了表情,有些無心再聽二人的談話,她回憶着過去的一切,突然覺得心驚膽跳起來。
她想起自己踏入藏書閣的那一刻,被一股奇異的力量阻攔下來。
然而她的掌中亮起了隐約的光芒,體内不屬于自己的那條靈脈發出了灼熱的溫度,一點點在她皮膚上蔓延開來,形成了金色的紋路。
觸及到金色靈光後,阻攔她的力量凝滞半晌,退散開去。
虛空中落下一卷書冊,在她眼前緩緩展開,一行文字顯現其上。
“既身負故人之力,姑且許你一問。”
寒天并沒有因為看到這句話而感到心情輕松,她嘴唇輕顫了一下,陷入了長久的遲疑。
最終,她好像忘卻了來之前心心念念想要問明白的答案,轉而問:“我身在東流宗,拜師入爻春山,就該走這條路麼?若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眼前展開的書卷像是水中被攪渾的倒影一般劇烈波動了一下,上面再度出現了一行文字。
“非爾之心,莫問。”
然後,一股不容她抗拒的力量再度凝起,将她推出了藏書閣。
她當時沮喪而不解,以為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卻絲毫沒有想到,那竟是藏書閣告誡她的一句大實話。
失控的靈風劍、井中與她交手時仿佛受過内傷的趙眉、被操控的念頭……
展、平、生。
他到底有什麼圖謀?
若是寒天此刻有實體,恐怕整張臉都要發白了。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遠處,明明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蹤影,但是她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與此同時,封玄輕飄飄地揮了下手,地面上圈住她的陣法散去了。
寒天幾乎是無暇顧及封玄又說了句什麼,渾身一輕,整個神識一瞬越過了千山萬水和日升月落,再度準确找到了過去的自己。
她看到自己手裡握着展平生的傳書,站在了青虹山莊的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