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遮掩下,一道虛色的魂影悄無聲息地飛過落英城的上空。
身後有人在追蹤,但是并未被姜儀放在眼裡。
她回首俯瞰了一眼一片狼籍的落英城,面上閃過怨色,然而盤桓片刻後便頭也不回地向更高處飛去。
如今天地間煞氣四溢,無需多久,她又可以……
“呃——”姜儀突然臉色扭曲,一下定在了半空中,整個魂魄如一隻被粘在了蛛網上的蝴蝶,脆弱地抖動起來。
下一刻,數道淡金色的光刃從她魂體内破開。
煙消雲散的刹那,一面古樸而黯淡的鏡子從她體内飛出,如一點流星般向夜色深處墜去。
正循着動靜追蹤而來的雲師凜隻來得及見到十方鏡一閃而過的蹤影,眼露驚愕,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便見幾道人影疾速向此處飛近。
“爹!”雲師凜看清為首之人,一下猶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再看向雲城主身側姿容俊雅的青年,他立時明白了剛才的金光從何而來,忙道,“多謝封前輩出手相助。十方鏡有失,晚輩需即刻尋回,城中之事我已在傳訊符中說明大概,如今怨魂暫時得到控制,但……”
雲城主面容冷峻,對他略一擺手。
事态緊急,雲師凜點了點頭,無暇多言,轉身向十方鏡消失之處飛離而去。
雲城主憂心忡忡,轉向封玄繼續問:“方才乃何物?如此遠的距離,你是如何察覺的?”
“它的身上,有我靈力的标記。”封玄不易察覺地皺下了眉,臉上難得帶上了幾分嚴肅,“恐怕破開你我留下的陣法,毀去鎮壓碑的正是它,隻是不知為何被削弱至此。”
一提起鎮壓碑,雲城主立時想起了眼下最為緊迫之事。他望了一眼西南方向已然被升騰彌漫的煞氣遮掩,陰沉到無法看清的天際,忙道:“快,我們先去看看淨化大陣是否還能修複!”
而當雲城主與封玄等人落入落英城中,便看到了十分怪異的一幕。
城内據說肆虐而兇殘的大批怨魂,此刻都一動不動地漂浮在原地,一縷縷暗紅色的魂氣從其身上溢散而出,彙成千萬道遊絲向城中某一個方向湧去。
封玄眼眸微轉,凝視那個方向片刻,正欲邁步,卻聽身側的雲城主沉聲道:“不妙,陣眼損毀嚴重,淨化大陣正在消散。”
說着,他一個箭步沖向鎮壓碑的殘骸,手中聚起蒼藍色靈力,咬牙注入其中。
眼下比起那些狀态古怪又好似失去了威脅性的怨魂,還是淨化大陣被毀帶來的後果更為嚴重。
同行的一名紫袍老者與其他三名佩戴雲氏族徽的中年人見狀,也反應過來,疾步上前各自祭出法器。
雲城主轉向紫袍老者,阻止道:“不可,段宗主,你在北地天洲遺境中受傷不輕,豈能再妄動靈力!”
那紫袍老者正是最先進入北地天洲遺境查探的星啟宗宗主,與雲城主素來交好,聞言隻是狂然一笑:“哼,你可不要小瞧了老夫,這點傷——”
一隻手按在了段宗主肩上,輕而易舉地打斷了他的施術。
封玄歎道:“段宗主,你就别在此處添亂了。若還有餘力,不如速去通知當初修補此陣的其他幾位掌門。”
“你!”段宗主原本頗有一番英雄氣概地打算拼上了老命幫忙,轉眼卻被輕描淡寫地打上了“添亂”的标簽,氣得差點胡子倒翹,怒視封玄道,“别以為老夫打不過你,就可如此折辱老夫!”
雲城主在邊上咬牙催動靈力,額上青筋直跳,“你們、現在是吵這些的時候嗎——以現在的陣法消散速度,等他們過來,怕是來不及了。”
“來得及。”
封玄笑了笑,越過雲城主的肩膀,向陣法最中心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身上就開始亮起一層淺金色的光暈,瑩瑩疊疊,直将他整個人映襯得寶相華貴,不似凡人。
轉眼間,他來到了陣眼最中央,随手一拂掃開了剩餘的鎮壓碑殘石碎礫,緩身趺坐,宛如一抹燈芯在陣眼上亮了起來。
一圈又一圈金色陣紋,從他身下的地面擴散開來。
“你……”雲城主震驚過後便明白過來,眼中一定,手中更加不止歇地向逐漸停止消散的陣法中注入靈力。
段宗主反而是一副心疾快要發作的表情:“此等大陣,你也敢以身壓陣!胡鬧,不對,狂妄!狂妄!”
以身壓陣,便是充當臨時陣眼,需要關閉五識,渾然忘我,與陣法融為一體,将自身靈力與陣中靈力相續相延,直到陣法修補完全才可脫身而出。而陣法越是複雜厲害,所需的靈力也越是不可估量。
雖然段宗主對着封玄痛罵狂妄,卻不得不承認,如今唯有此計是為上策,而他們當中,也隻有封玄可做到這件事。
封玄神色自若,正要阖上雙眼入定,不知為何又重新半掀起眼簾,向他剛才凝視過的方向看了一眼。
***
不知過了多久。
嘈雜的聲音開始鑽入耳内,仿佛驅散了意識中混沌的迷霧。